向南去(下)
大树:“哈哈……有些人真的是还不如植物懂事。没有族群,个人就是渣!对族群来说,只有繁衍生息才有意义。富国强兵,归根结底还是为了生孩子,让孩子过上好日子,让他们继续生孩子,并保持生孩子的权力……拒绝为族群做贡献的就是自私自利,享受族群带来的便利,自己却不肯付出……她们没想到自己就是在为别人家孩子的幸福生活而努力工作,呵呵!对我来说,你们创新、发明、杀戮、和平全是没有意义的,把花粉撒出去,让我的后代遍布一百零八界,才有意义。其他都是浮云。”
嵊蓝:“那您希望有一天,这个大阵被破掉呢,还是希望永远维持现状?”
大树沉默。
嵊蓝:“妈妈?……祖宗?”
他再没有得到回应。
洛可嘉在去旅馆的途中又睡着了,在昏暗幽深之中,他仿佛被卷入了冷热交替的水里,随波逐流。头顶是万层枝叶,遮天蔽日,脚下是万丈深渊,晦明难度。
一个庞大的影子在耳边说着什么,他的全身都在震动……他似乎听懂了,但一句都没记住,仿佛那是天机,一旦泄露就是泼天大祸。
洛可嘉平生第一次打鼾,节奏奇特,声波低沉。那是一种放慢了无数倍的对话,来自圣树的能量在洛可嘉的脖子深处产生了共鸣。枝叶舒展开来,如舞如翔,植物特有的声波在两个世界来回震动。
圣树的味道,人参果花香,不知不觉地在洛可嘉身上绽放,飘飞入空气,洗涮着北斗星系垂下的仙灵气。
这香味如同一种类似于地震一样的波,从他的身子骨里传出来,他的全身都在轻微地颤动,这波刺激着他的每一个细胞,冲击着他的神经与骨骼,淡淡地顺着空气飘泊,遇到了森林、草原、海水,和每一个生物发生了共鸣,无可阻挡地向大海深处延伸而去。遇到了北极海中纯净的冰块,这香味被弹开,扩张,在纯净的冰山之间留下了一丝涟漪。
嵊蓝与圣树谈了一夜,到了洛可嘉这边,时间也不短,声波在平静的北极冰面延展,渗透入冰川,沉入大海,碰到了地下高山与深谷,再随着洋流前行。
北极点上空的星光依然灿烂,如花朵绽放的星河垂下光之翼,亘古万亿年。就在洛可嘉沉沉入梦,耳边宏旨纶音响彻,香味引发灵魂震动之际,一个深潜于北极点万丈海底的存在抬起头,凝神用耳朵搜索着寂静的海水。
就好像阿拉斯加的天空这块幕布被调皮的孩子在舞台角落里扯了一扯,表演入神的演员们都没有察觉,而调度舞台的人却惊动了,向那个扯动幕布的方向看来。
山川寥阔的海底世界除了静静的浮游生物、蓝鲸的低吟浅唱、火山爆发时的轰鸣能从万里之外传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但是这香味一直在延展,就像杂货店里的山货那么多,你却能毫无阻碍地发现那只百年咸鱼。但当你越想找那味道来处,就越迷惑,就越找不到方向。
这个存在沉吟良久,轻轻一抖,身上积存了无数世纪的石、沙、灰便弥漫在海底澄澈的水中。
祂的四肢划动,浪涛排开,波澜起伏,黑暗中根本看不见的百公里外的厚厚冰川被推开,平坦的大冰原垮塌成五六节,在波涛起伏中相互碰撞,然后因气温低又凝结成一体。
而这个存在早已划到了百里之外,向奇怪的声波之疑似源头游去。
还有那个味道!虽然若有若无,但是非常非常像……祂的思绪混乱起来,或许是错觉?祂仔细地感知着,太阳发出的电离“风”撞击着大气层保护膜带来的尖锐啸叫和沉重回响,无数个细小嘈杂的声波在空气里四面八方乱跑,地面百丈之高还有铁蚊虫急速飞翔,发出令人不适的轰鸣,祂的耳中充斥着叮咚嗞嘬呻呷吸嘿喙哗咻喝……
这个世界怎得变得如此喧嚣?
祂一边游动一边诅咒,搞得我想寻找那个香气的来源也被扰得静不下心来。
冰面上的轰鸣声传来,是一辆雪地车在飞奔,马达声是如此刺耳,祂怒气上涌,重重一脚蹬在海底山脉一侧,速度登时加快了许多。而海底高山立刻崩解,地裂山倾,传导至水面的这股冲击波将丈许厚的冰层粉碎。那雪地车当即被抛起数丈高,然后重重地摔在冰面上。刚刚破裂的冰山将雪地车卷入波浪,挤扁,沉入北冰洋底。
这是一次可比中型地震的波动,它被记录在亚麻国、饿国、天朝、浪漫国和腐国的北极科考队电脑里,自动印刷在了纸上,随后淹没在如山的数据堆中,等待日后的统计与汇总。
运气好的话,科学家们其实是可以提前发现点儿什么的,但是地底震动天天有,时时闻,有啥稀奇?——但如果这些震波被有心人详细分析对比,大家会立刻发现这根本不是地震波该有的样子,再深入研究下去,或者他们能触碰到这个宇宙最大的秘密了……
冬季北极的冰山极度缺乏阳光,阴暗的冰原单调而不友好,但漂亮的北极光会出现,给千里冰原增添一抹艳色。
厚厚的雪层里藏着无数的白熊、海豹,它们在同一时间惊醒,结束了还未正式开始的冬眠,同时警觉,从石头缝隙、雪洞、泥坑中抬起头来。
就好像有人按下了“失控”电钮,或者囚牢的笼门被瞬间打开,海兽们惊惧地嗅着空气,体味着那一缕不安的来源。大恐怖来临!
它们陆陆续续开始离开家园,冒着寒冷向南方逃去——越靠近北,就越知道南在哪里。
北极熊们不再吝惜体力,怀孕的熊妈妈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快要下仔了,它们低头狂奔——好像世界末日来了,就要来不及了。
海豹们从冰洞中疯狂涌出,蹿入冰冷刺骨的海下,仓皇而不失优雅地离开海岛向更深的陆地逃去。
鲸鱼群开始鸣叫,海豚们找到南下的洋流,领着金枪鱼群开始向太平洋或大西洋亡命逃蹿。
阿拉斯加、加拿呆的荒原上无数雪兔、雪狐从地下探出头来。慌不择路地向东或西迁移。饿国、加拿呆、格林兰沿岸挤满了海兽,它们的目光迷离而惊恐,背后是荒原,已经无路可退!它们徒劳地嘶吼着,骨软筋麻,等待命运的裁决。
南迁的鸟类就像屁股上挨了一鞭,飞得更坚决、更快、更高、更远了。
大恐怖正在接近,镌刻于它们灵魂深处的畏惧甚至让某些鸟兽在半空、路途中突然僵死落下,片刻后醒来。运气好的话继续逃;坏运气的则摔在石头上,半死不活,自认倒霉。
踏上冰原科考的人可不止一辆雪车,数以百计的冒险家、旅行者、摄影师正在迎接着极夜的到来,芬兰的冰屋旅馆已然客满。他们震惊地看着平时鬼都看不见的动物从面前成群结队地跑过,毫不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