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时光已老，痛失吾爱(第1/2 页)

这一夜，我静静地守在莫妮卡的身边。

她似乎许久没有这么安心地睡过了。到此刻，我才发现原来那个身材纤羞，爱说笑话的奶奶，已经衰老成了一个蜷着的小猫。

白色如雪的假发，细嫩如滑的面具，还是遮不住她已经布满血管的耳廓，那副陪伴了她一生的祖母绿吊坠，静静地垂在她那副松弛的脖子上。丝绸做成的旗袍下面，包裹着无比瘦小而纤细的身体。时光老去的印记，在她沉睡的身体上总能找到了老去的痕迹。

“奶奶，确实老了！这些年，我居然完全忽视了她的年龄。”她的生命已经如最后烧的蜡烛，灯芯火焰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我的心里十分难受和自责。这个如奶似娘的女子，她创造了我，又造就了我，而我居然一二而再三地忽视她的存在。没有她，哪有我。尽管她从未给我**，但却胜过了所有的父母，她把她的爱，她的世界都交给了我。

“我可怜的奶奶，请原谅我明白得太晚。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多想回到我年少的时候，给我照顾你的时光，让我的爱留住你的青春和年华。”

但万般遗憾地无法挽救，失去的过错。错失了光阴，不只是流逝了年轮，还有我们未曾重视的亲情。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假发虽然那时如少女般丝滑，但我知道在这头漂亮的头发下面，藏着有多少岁月留下的皱纹。

凌晨的时分，她翻了身子，惺忪地睁开了眼睛，她看着我守在她的身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她费力地伸出手来，一把抓住我，生怕一不小心放跑了我。

“长生，把卡夫卡和迪雅叫来吧，奶奶有话对你们说！”良久，她的眼睛里渐渐地泛起了泪光。

我连忙把卡夫卡和迪雅叫了过来。看着我们围坐在她的身边，她再次费力地睁大了眼睛，仔细地把我们打量了一番，似乎要把我们每个人都要完全记住。

“祖婆！”

“奶奶”

她听见卡夫卡和迪雅的声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都来了啊，看见你们真好！”

“祖婆，您再好好休息一下，您太累了！”卡夫卡翻爬到她的床上，紧紧地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她松开我的手，亲热地抱住她。眼角里再也忍不住，留下了一串串浑浊的泪水。

不过一会儿，她推开了卡夫卡，居然从床上翻爬了起来。吓得我和迪雅大惊失色，连忙止住她。她却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露出了挤出了几丝苦涩的笑容，对卡夫卡和迪雅说道，奶奶想再洗一个澡，你们帮帮奶奶吧！

卡夫卡和迪雅连忙扶起她，搀扶着她走进了浴室。她一直是爱干净的，几乎有着难以割舍的洁癖。临走之前，她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从浴室里出来，迪雅和卡夫卡又忙着给她化妆，帮着收拾打扮。但看到她完全衰老的样子，她们俩哭成了孩子，一边哽咽着给她收拾打扮，一边忍着泪水不敢直视她的身体。

“孩子们别怕，我不过是老了而已！”

当迪雅给她画好眉毛，卡夫卡给她描上眼线，涂上口红，重新给她戴上假发和面具，给她穿戴一新。她对着镜子笑了，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的寂静。

凌晨三点整，她默默地走了。

她直直地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美成了漂亮的新娘，终于放下了心中最后吊着的她那一口气。迪雅摸了摸她的脉搏，她的心跳完全停止，身体逐渐开始冰冷。

她朝我和卡夫卡摇了摇头，我们父女俩抱头大哭了起来。

“奶奶！”

“祖婆！”

......

一切的美好到此刻都化成了虚无。

我们所有的悲伤和弥补，都无法拖住她生命的永逝。

其实从阿卡回到时光神塔，她的身体就已经支持不住了。但她仍然苦苦地挣扎着，等着我，催促着我回来。她就想再看我一眼，听听我跟她说说话。等到我回来，她的生命便再也坚持不住，那根用尽全身力量绷紧的生命之弦，一旦松弛下来，便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正如她给我说的那样，她把身前身后的事情早已经安排妥当。

她不想给我添任何的麻烦，她想要走得漂亮，走得美丽，也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她想永远地在我的心里留下她从未老去的美丽。她不想我留有遗憾和悲伤，她算计了一切，唯独忘了她自己内心的悲伤。

当我们怀着无比的悲伤，收殓她的遗体的时候，从她那件蓝色的旗袍里，卡夫卡翻出一封写给我的信。她走得很匆忙，还有很多未尽的话要给我说。她都写在这份信里。

“长生，奶奶走了。”

“请原谅奶奶不能陪伴你走完今后的人生。奶奶很想，但奶奶实在是做不到。奶奶的躯体已经朽成了一块木头，但奶奶的灵魂还一再告诉我，奶奶不能就这么孤独地走了。奶奶有些话藏了几百年，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也不敢对你说。奶奶，是个女人，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度，奶奶其实也很小家子气。奶奶，多想在你的面前永远像卡夫卡那样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但奶奶做不到啊。时光一直在逼着奶奶，逼着奶奶催着你长大，逼着奶奶催着你去受苦。”

“孩子，请你原谅奶奶！奶奶曾经给你讲过你是奶奶今生的唯一。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我死去的将来，你都是奶奶心中的唯一。奶奶可以为你生，也可以为你死。但奶奶不想看到悲伤、哭泣的长生。我们的长生，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这个家，该是你遮风避雨的时候了。奶奶很想在你的大树下，静静地喝一杯茶，看一会儿。但奶奶做不到啊，做得不到啊。”

“孩子，奶奶前半生背负了太多的仇恨。仇恨迷失了奶奶的眼睛。奶奶想方设法地报仇，甚至一度把你当成了复仇的工具。请原谅奶奶的自私。奶奶，用尽了后半生的力气，来弥补我的过错。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原谅，哪怕你能有一丝一毫的理解，我都很高兴。请原谅奶奶，奶奶没有本事照顾好你的父母，让你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成了失去父母的孤儿；请原谅奶奶，在你新婚后不久，就让巴图尔绑架了你的妻子；请原谅，奶奶擅自用你的基因与兰花的基因，给你造出了一双女儿；请原谅，奶奶把你置身在人类的风暴之中，受尽了苦难和折磨；请原谅奶奶，几次让人打晕你，删除了你的记忆，因为奶奶不希望看到一个仇恨自己的孙儿；请原谅，奶奶的自私，擅自用你们的基因嫁接了外星系异种人的精神力量，给你造出了另外一个女儿卡夫卡。请原谅，奶奶用尽后半生的力气都在算计你！”

“孩子，当你读到这些真相的时候。我知道此刻，你肯定在骂我。但奶奶没有办法，奶奶等不及了，与你的生命相比，奶奶的生命已是油尽灯枯。奶奶，总想趁着奶奶还活着，帮你把未来的路给你铺好，总想让你背负起这个家族的使命，总想着将来你能跳出人类的尘寰，走向永生！”

“长生，这是奶奶最后一次叫你。奶奶再也听不见你的抱怨，你的怒气，也看不到奶奶想要的幸福。请原谅，奶奶无止境地伤害了你，请原谅一位老人最后的过错。请你一定不要将卡夫卡的身世，告诉给她。奶奶，希望在她的记忆里，她的祖婆不是恶魔，而是那个慈祥的老人！”

“别了我的孩子，别了我的过错！时光已老，痛失吾爱。如有来生，请给我一次机会，让用我全部的生命为你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