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

突然而来的事故让德米利安在经过一系列认真的精神调查后，得到了提前下班回家，放假休息几天的机会。 虽然伊斯和塞拉一直在问需不需要他们送，但作为一个成年男人，在回家的路上保护自己还是完全做得到的。 “不知道姐姐在不在家，她不会又跑出去了吧……” 用钥匙打开紧闭的房门，德米利安终于松了一口气，坐在床边呆呆的看着风景的人正是他的姐姐丽姬娅。 阳光照着她因病而有些过分苍白的脸颊，苍白到甚至和德米利安的肤色有的一拼，干枯如同杂草的黑色长发在她的脑后束成马尾，她的眼睛是那样空洞，如果不是她听见声音回过了头，展现出了和正常人类相似的动作，估计陌生人会觉得那是一具死去已久的尸体。 “你回来啦，利安。” “工作上遇到了点事，让我提前下班放个假。” “那正好，我想出去逛逛，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丽姬娅展露出如同少女般天真无邪的一面，微笑着站起身来，双手放在胸口做祈祷的手势。 “当然可以。” 德米利安放下手中的提包，同样微笑着回应。 比起单纯的姐弟关系，丽姬娅对于他来说更像是姐姐和母亲的集合，他们两人事实上并没有血缘关系。 早在记事前，德米利安的双亲就已经因病离世了，只有奶奶独自一人将他拉扯大，然而这位唯一的家人，却在德米利安上学期间，独自在家时遭遇了入室抢劫的盗贼，惨遭杀害。 还在上学的德米利安失去了唯一的亲属，更失去了经济来源，他还以为就要这样放弃学业，早日进入社会打工赚钱，即使他还想继续学习下去。 “你也孤身一人吗？” 就在德米利安为找工作而苦恼的时候，丽姬娅出现在他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苍白的女性，向他伸出了苍白的手。 “那就成为我的家人吧。” 最初德米利安还担心面前的女人会不会是什么□□团体的人，或是地下组织的家伙，把他骗走然后杀掉，卖钱之类的。 但丽姬娅在生活中展现的一面实在太像儿童了，明明外表上已经是成年女子，但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偶尔孩子气的一面也让他倍感头痛……时间一长，德米利安也便对她放下了警惕，把她当成了真的姐姐看待，也许别人会评价他作为红手套，太容易掉以轻心了吧。 就在前几年，丽姬娅原本就如同孩子的心智出现了更大的恶化，她甚至有时连自己都会忘记，看过的医生都说从未见过和她病情相似的病例。 “也许是某种大脑的退行性病变。” 那些医生是这么说的。 为了守护羸弱的姐姐，德米利安成为了非凡者，加入执夜者，升为红手套，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守护自己的生活。 总有一天，丽姬娅会忘了如何普通的过日子，如何扭动门把手，会忘了德米利安是谁，甚至连自我也会忘记。 如果到了那一天，丽姬娅也离开了他，德米利安又要回到过去一个人的生活中去了吧。 至少现在，他希望时间慢一点。 “说起来，前几天出门的时候，有奇怪的人找我搭话。”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什么奇怪的人？” 德米利安为丽姬娅突如而来的话题感到疑惑，但还是不放心地追问起对方的奇怪之处。 “其实外表就是普通的工人，但他们莫名其妙的在一群路人里精准的找到了我。” 丽姬娅抬起一只手指，轻轻敲击太阳穴，像是在回忆什么。 “他们说我忘记的东西，他们的主可以让我记起来……” 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阴冷，德米利安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四处观察，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随着丽姬娅停下了敲击太阳穴的动作，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笑着说。 “可我什么也没有忘记啊。” …… 对那位疑似偷盗者的追踪还是以失败告终了。 法图娜略微有些不爽地带着件袋回到了教会，并及时提交了证据，她可没兴趣等笛卡尔告诉她答案，要查出上面写的内容，还是询问教会里专门的人更靠谱。 得到了准确的答复，法图娜向对方表达了感谢，随后便回到了办公室里。 其实法图娜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自己辨认，她拿到手的第一瞬间就在认上面的字了，但那似乎是巨人语

，她并没有完全掌握这一门语言的拼读，只了解了部分仪式上需要的语句。 “看来还是要学多点东西啊。” 法图娜叹息着腹诽道。 “那个，队长，”一直跟在她身后没有开口说话纠结着什么的伊斯斟酌着开口，“那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是杰克的那个案子的来龙去脉，他果然是被极光会的人杀害的，但理由它没有记录。” 听了法图娜的话，伊斯挪到沙发边，认真的点了点头，运用他所知道的所有神秘知识开始思考，接着他感叹道。 “就像一件封印物一样。” “但没有自我意识，只是一张普通的纸，总之，上面还是对它进行了严格管理，但他们还是告诉了我一件事。” “什么？” “那上面墨水的颜色，在逐渐暗淡，暂时不能确定代表什么意思。” 说到这，法图娜回忆起对方跟自己描述内容时特别强调的一段，也就是整篇内容的最后一句。 那明明写的是杰克斯洛夫受到极光会袭击而死亡的故事，却在整篇纪实学的最后一段写了一句颂词。 那是用巨人语写的，“赞美您，创造一切的主。” “也许是极光会的人搞得，他们干什么都不奇怪，毕竟是信仰邪神的家伙。” “女神保佑，希望案件能够顺利解决，死去的人得以安息，去往他所信仰的神的身边。” 伊斯突然正经起来，还真是奇怪，如果不是他现在这句话，和他红手套的身份，法图娜绝对会忘记他是个黑夜信徒的事，毕竟他怎么看都不像。 不像个黑夜信徒，不像个成年人，也不像个占卜家，伊斯就是这样三不像的家伙，但好消息是他确实是个好人，对于法图娜和她的红手套小队来说，也就足够了。 “既然德米利安休假去了，你就跟我走吧，伊斯。” “哦，可以和队长组队吗？这还是第一次，毕竟其余时候我基本都跟着基尔伯特和德米利安走。” 伊斯兴致勃勃地握紧双拳，眼睛放光地看着面前的法图娜。 “放你一个人都不知道你会干什么。” 热烈的视线换来了法图娜的一个白眼。 和伊斯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是时候也该想想如何找到这个在贝克兰德作威作福的e先生了。 牧羊人这个位阶的非凡者，法图娜也并不是没有对付过。 她好歹也是黑夜女神教会的高级执事，黑夜途径序列五的灵巫，虽然对方有放牧非凡者的能力，但法图娜背后有教会，有同伴，也可以申请封印物助战。 况且这次的受害者杰克是风暴之主的信徒，代罚者也在调查的途中，会提供助力，狩猎这位贝克兰德新任神使，估计只是时间问题。 唯一的变数，估计就是那张页的写者。 教会的占卜家们没能从页上占卜出什么有用线索，更不敢轻易深入调查。 就怕入梦占卜后，抬头就看见一双不可名状的猩红眼睛盯着自己，原地失控，早早地提前结束自己尚且年轻的生命，这也是法图娜不让伊斯深入调查的原因。 法图娜有怀疑过那张信纸是被前任主教因斯赞格威尔盗走的封印物0-08的产物，但最后那句对“造物主”的颂词不像是出自他的手笔。 邪神里说起“造物主”这个名号，执夜者们大概第一反应都会想起极光会信奉的那位“真实造物主”。 再加上这起案件就是极光会犯下的，一切都能说得通。 唯一的问题是，那张页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如果是重要的物品，法图娜并不相信他们会那么不小心，将它遗落在凶案现场。 尤其是知道这起案件会有两个正神教会参与调查的情况下，留下证据无疑是给自己的完美犯罪留下了不完美的豁口，更何况证据上明明白白写着“极光会就是凶手”的情况下。 这是他们的挑衅吗，为了嘲讽无法侦破案件的正神教会？ 愚蠢的行为。 至于塞拉和基尔伯特那边的调查，说实话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即使他们两人没有调查进展也不成问题，得尽快把他们召集回来，交流情报，把精力投入在寻找极光会的家伙们上。 说时迟那时快，收到德米利安遇袭消息，赶忙回到教会的基尔伯特和塞拉回到了办公室里。 “队长，伊斯，你们在啊。” 塞拉拿着在咖啡厅里整理好的报告，以双手递给了坐在办公桌前的法图娜，虽然由于调查没有进展，那份报告等于只

是走个流程。 基尔伯特四处打量了一下，询问道。 “利安就回去了，他没事吧，到底怎么了？” 法图娜接过塞拉递来的报告，翻开简单看了两眼，意料之中的没有进展。 “我们在东区凶案现场调查的时候，刚获得新证据没多久，利安就被陌生的，推测是偷盗者途径的非凡者袭击了。” 伊斯立刻回答了基尔伯特的疑问。 “被偷去了什么？” “在凶案现场调查期间的所有记忆，一点不剩，即使经过催眠，利安也不记得袭击前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了。” 法图娜把报告放在桌面上，叹了口气。 德米利安回到教会的第一时间就接受了全套检查，和心理医生的治疗，除了失去了那段记忆以外，其余情况一切正常，德米利安的外表看上去也并没有大碍。 “真的不用进一步调查？” “我会亲自去，塞拉，晚上你和我一起去看德米利安的状态，必要时梦里也要看。” 法图娜抬头看向塞拉，塞拉有些欣喜地连连点头，虽然入梦调查不是第一次，但她是第一次和法图娜一起入梦调查，虽然入同事的梦确实是有些怪怪的，不过这也是扮演安魂师的机会！ 以前扮演梦魇时她曾经一周七天都会进姐姐的梦里看她，以加速消化进程，塞拉刚晋升至安魂师不久，能有法图娜这个灵巫指导更好不过，说不定还能学点新东西。 “队长，我跟你们提起过吗，就是利安的姐姐很奇怪。” 伊斯突然回忆起以前下班顺路去德米利安家里做客的场景，第一次见他的姐姐丽姬娅着实把伊斯吓得不轻，她就像恐怖故事里的死尸幽灵一样。 在灵视状态下观察她的以太体，头脑的部分呈现出黯淡的色泽，和德米利安提到过的“姐姐有大脑退行性疾病”确实吻合，占卜的结果也是和脑部疾病有关，完全没有可疑之处，却处处都是可疑之处，总觉得有哪里奇怪，又说不出来的那种。 伊斯将自己初次见丽姬娅的事全盘托出，又描述了自己的灵视和占卜结果，法图娜和其他人都听的很认真。 “原来德米利安还有个这样的姐姐，难怪之前有人给他安排相亲，他拒绝了，说自己家里还有人需要照顾，原来指的就是他的姐姐啊。” 塞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她对德米利安的了解并不深入，对方的家庭状况和私生活都不清楚，不如说塞拉对大家的家庭状况和私生活都没兴趣，只要工作时相处愉快就足够。 “那顺带进他姐姐的梦里瞧瞧吧。” 听过伊斯的话后，法图娜做出了决定，德米利安的姐姐丽姬娅此前她也见过一次，过于苍白的肤色使她一度怀疑，丽姬娅或许是一位收尸人。 但和她一同生活的德米利安从没见过姐姐使用非凡能力，驱使死灵，而医生也诊断她的肤色只是孱弱身体带来的临床表现 。 丽姬娅平时的表现也确实是安分，和德米利安不同，她并不是哪位神明的信徒，大部分时候都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法图娜也便不愿多管，对她的调查也不了了之。 但如果有证据证明丽姬娅的违和之处，她还是要第一时间解决的。 …… 贝克兰德城外郊区，某处深邃密林之中，就在这片深黑色蔓延的漆黑地底，不知何时建立起了一处布满青灰色花纹的地下建筑，而一座布置完整的祭坛位于其中。 一个全身都被黑色斗篷笼罩，面部覆盖着银灰色面具的人立在祭坛前，面具下的灰色眼眸冷漠却潜伏着深红色的疯狂，但他此刻如此平静，只是呆立着，没有其他反应。 就连手下从他的身后接近，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e先生，黑夜教会和风暴教会都已经开始行动了，接下来依旧是照计划进行吗？” “……当然，把具体情况全部告诉我。” 思维呆滞了一阵，被称为e先生的男子终于缓慢回复道。 他的声音似乎因为那副面具的影响，变得嘶哑而模糊不清，有时低沉得仿佛老人，有时高昂得仿佛少女。 随着手下一件一件向他报告城内的情况，e先生的轻笑声从无声变得疯狂，眼瞳中那深红色的狂乱也愈发浑浊，使他的眼眸蒙上一层血色纱雾。 “愚蠢的家伙们，还在调查杰克的案件吗？” 他狂笑的声音是那么刺耳那么尖利，让人不由得皱起眉头，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啊……真没劲。” 笑声戛然而止，只余e先生长长的叹息，那抑制不住的狂喜被面具压制住，使他重新变

得冷静。 “主已经给予了我启示，此次我来到贝克兰德的目的即将实现，重新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并……”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e先生露出了微笑，询问站在自己背后的那位手下。 “跟那位恶灵的交易，进展到什么阶段了。” “祂的状态并不稳定，说如果需要祂出手帮忙，作为交换，她需要观众途径的非凡特性，或非凡材料。” “从我的收藏里拿，祂对材料的位阶层次有要求吗？” “没有，如果找不到，直接往祂那送非凡者祂也是接受的。” “不错，那么看来，直接抓心理炼金会的外围成员也不是不可以。” 听见手下的回复，e先生的心情分外愉悦，开始在祭坛前拉起不存在的提琴，面具下的表情逐渐从快乐衍生到癫狂。 他止不住地幻想，未来的他，未来的极光会…… 进一步，再进一步，更进一步，接触到—— “赞美您，创造一切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