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丈不缺

“春为始，地为器。” 在翻阅了数册医典后，容隐心底也有了一个猜测，和玉眠的想法不谋而合：“灵丹圣药孕育于春，生长于地。” 而有一个地方恰恰受娲皇庇佑，终年如春，乃此世桃源。 “容隐神君也如此认为？”太上老君的医药典籍绝不是随手给之，恐是早就窥见了一丝天机，不便直言。 容隐垂下眼别开头，阔步向丞相府走去。 “这次就不怕我跑了？” …… “一路小心。” 玉眠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不缺山了，不缺山佳景未改，依然是记忆中的模样。 未及踏入山间，听得故人之音。 “姜嫆将她姐妹二人在昭梁皇都发生的事一一和我说了，她特别提到当那位好心的姑娘再度回到不缺山时，要以漫山遍野的迎春花来迎接她。” 虽说不缺山四时如春，但这并不意味着万物的生长于此停歇，物生物长自有节律轮回，花开花谢莫得强求。 这个月份并非不缺山上迎春花开的时令。 倏忽间，含羞的花苞优柔地舒展开金黄色的花瓣，六瓣花瓣轻风自舞，露出中间带绿的柱头。在不属于它的时节，新芽盛放，一串串，一簇簇，一丛丛，弥山遍野的黄色将玉眠拥入怀中。 “好久不见。” “欢迎回家……” 姜玦走到玉眠跟前，明明不远的距离，却好像走了数万年之久。姜玦倾身拂去玉眠头上沾染的黄色碎花，指尖留恋地落在她的颊边。 “真的是……许久未见了……” 万年前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玉貌花容的大姑娘。 万年前的小狐狸已经成为了经年故地的守护神。 姜玦化作小狐狸的形态跃进玉眠怀中，狐狸耳朵动了动，就像最开始的那天一样，玉眠抱着它慢慢往山上走。 “这可如何是好，我的山神大人。”玉眠佯装苦恼地摸了摸小狐狸顺滑的脊背，“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可有好多人来找我告状了。” 姜玦从玉眠怀中跳下地，迈开四肢昂首向前：“姑娘当年夸在下如斯可爱，定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在下想来现在亦当如是。” 说完把小脑袋转过头来看着玉眠，银白色的双瞳中盈满了无辜和无害。 玉眠快步上前重新把小狐狸捞进怀里，把头埋进那蓬松的毛发中深深吸了口气。 “我想也是。” 一路走来，不时有花花草草冒出来攀着玉眠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说自己这里痛那里痛，有飞禽走兽凄凄惨惨地躺在路中间拦路说自己大限将至命不久矣。 玉眠好笑地看着它们，耐心地用术法给它们都“医治”了，一个个接收了玉眠的灵力后重新精神抖擞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姑娘，大事不妙了……” 小狐狸换成和玉眠面对面的姿势，把毛茸茸的爪子搭在她的肩上。 “在下心脏隐隐作痛，可是患上了什么不治之症？” 玉眠装模作样地按着它的脑袋检查：“依本大夫的拙见，山神大人身体康宁再健康不过。” 小狐狸听到玉眠作出如此判断，把脑袋搁在玉眠的脖颈旁，闭目假寐。 “好了，不开玩笑了。” 玉眠握住姜玦的前爪摇了摇：“这次我回不缺山是有一事要做。” “不知山神大人可听说过骨琼花和不拾草二物？一则白杆无叶，花开为红，另一通体青蓝，叶缘呈齿轮状。” “此二物难道长于不缺山中？”姜玦仔细想了想，未能从脑海中搜刮出有关这两物的记忆。 玉眠点点头：“猜测如此。可我在不缺山多年也毫无印象有看到过这般形容的药草。要说那四季如春之地，除了不缺山难有他想。” “会不会是方法有误？”比如说，有的奇珍异宝用寻常的方法视之而不见，只有在特殊的时间用特定的方法才能看见。 玉眠茫然难解，想着实在没办法的话就算掘地三尺也得一试。 不缺山顶变化之大，饶是玉眠也快认不出来了。 玉眠常坐的那块月牙石被如理搬去了妄荼川，原先石头的位置上多出了一座别致的竹屋。 姜玦恢复人形，请玉眠进入屋内小憩。 一进门玉眠就看到了那幅挂在左侧墙壁上的画，画中的她嫣然含笑，眉眼间是脉脉柔情，脚边倚靠着一只抬头望向她的白色狐狸。她竟不知姜玦这家伙

何时画了这幅画。 玉眠这时才意识到当年的小狐狸已经发生了天大的变化。 银白色的发丝披落肩头，姜玦拿出一条朱色的发带将头发上挽扎了一个马尾，默默地看着玉眠。 玉眠顺手接过收尾工作，往他头上系了个蝴蝶结。 “我给它们说了，让它们留意着骨琼花和不拾草的消息。”姜玦从竹柜中取出一副汝瓷茶具，月白色的杯壁上是汝瓷特有的鱼鳞裂纹。 “你最爱喝的是不缺山上梨果酿成的桃胶饮。” 姜玦朝玉眠投去询问的目光，向她确认喜好是否发生了变化。 “如今依然。” 在不缺山上喝梨果桃胶饮的日子好像都成了上辈子的事情了，可是她根本就没有上辈子。 姜玦看出来了玉眠心绪不宁，指尖敲了敲桌子道：“是谁说要对食物保持绝对的尊敬的？” 玉眠笑了笑，大口喝下新鲜出炉的桃胶饮。 “倘若你真的难以安心，等喝完这口我陪你一同去找，直到找到为止。” “我只是在想，不缺山上的草木精怪、天材地宝这样多，我是不是真的都留意到了。我也不一定全部认识，会否存在疏漏。” “有这种可能。”姜玦颔首赞同。 “玉眠姑娘不必发愁。”姜嫆和姜姝从山下走了上来，“我和妹妹前来相助。” 不缺山自出世起，就不曾有过如此热闹的时候。 飞禽走兽、草木精怪们把找到的一株株植物全部拿到玉眠面前来分类，为此姜玦还专门制作了一个巨大的松木药柜。 玉眠一边编纂《不缺山植物名录》，一边将分门别类的各种植物放入药柜的不同区域。姜嫆和姜姝在一旁协助。 每日卯时是复盘时间，由姜玦对前一日整理好的植物进行讲解，让大家在之后的搜集中专注于找那些未经整理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连轴转了好几日后，事情终于有了进展。 所幸不缺山为天外之地，时间流速不受三界约束，这几日于莫疏而言不过弹指一瞬。 现在竹屋门前的地上确确实实放着几株不知名的植物，只是怎么看都和太上老君对骨琼花与不拾草的形容没什么关系。 “怎会如此，当真是奇怪。”姜嫆拿起一株放在眼前左右看了看，“不缺山上所有的植物都已经在这里了。” 玉眠盯着面前这些其貌不扬的植物沉思，没错，就是其貌不扬。每一株都长得和杂草别无二致，放到凡间的田地里怕是都会被勤劳的农人当成杂草赶尽杀绝。 是时间不对还是一开始就错了…… “眠儿——眠儿——”耳边乍然响起了如理的声音，打断了玉眠聚精会神的思绪。 “容隐神君托我给你捎个东西。” 话音刚落，耀眼的火凤凰从天边飞来，对着玉眠抛下了一件物什就又隐匿回云层中。 玉眠接住一看，是一个广口琉璃瓶。 里面放着一块尚新鲜的腐肉和几节碎骨。 当玉眠把琉璃瓶放到地上时，那几株平平无奇的植物竟是散发出了流光溢彩的光芒，仿佛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吸引。 外表普普通通的绿色开始褪去，渐渐露出了奇异的真容。 正是找寻已久的骨琼花和不拾草。 众人准备好骨琼花的花和不拾草的叶，玉眠受到药典启发再佐之以红花、茯苓、当归，一同置入山间冰泉浸泡半个时辰。 玉眠在竹屋门前升起药炉，不缺山的小家伙们看见山顶的白烟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纷纷跑来围观。 将泡好的药草和药水倒入炉内，大火烧开后小火熬制二十分钟，倒出第一道药液。再添入凉水熬煮第二道，最后把两次的药液混合。 药材是熬出来了，玉眠犹疑着把腐肉和碎骨浸入药液中，药液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只见腐烂的部分化成黑水，碎裂的骨头逐渐生长弥合，骨肉恢复成健康新鲜的样子。 “这药材长在不缺山，每每取拿倒是有些不便。”姜嫆看向了她们的族长。 姜玦勾起唇角，如画的眉目间揉入了缱绻温柔，笑着说道：“这个不用担心，我在狐珠里放置了空间妙法，可以隔空传物。只是……” “只是什么？”玉眠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样的妙法，果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只是需要姑娘的一绺青丝。” “这个不成问题。” 玉眠随手剪下一段，用五色线扎好递给姜玦。 姜玦的灵力包裹着

玉眠的发丝徐徐融入银白色的狐族圣珠中：“我每日会将采摘好的骨琼花和不拾草放入狐珠，姑娘有需要随时可以取用。” 说着姜玦给玉眠演示了一遍如何使用，玉眠朝狐珠内输入自己的灵力，心念一动，姜玦刚才放进去的骨琼花就出现在了玉眠的手上。 姜玦惋惜地拾起玉眠所剪断发丝的发尾，银白色的光芒跃动，玉眠残缺了的那段发丝复又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