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要冷许多，自仁穆皇后祭礼以后，谢清徽就很少出门，一来是身为儿媳要在府中为仁穆皇后抄经，二来则是要好生照顾长乐。 哄睡了女儿，谢清徽也没让人把她抱去厢房，而是留在了自己身边，外面实在是太冷，一冷一热的若是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想到远在战场上的亲眷，谢清徽手下的活计不停，明心搓着手跑进来：“什么鬼天气，外面可真是冷。”说完又看向自家王妃：“王妃明日再做吧，天黑仔细伤眼睛。” 谢清徽头都不抬：“二叔这件就几针了，等做好了，明天让李四一并送过去。”明心无奈，只得多添了几个烛台。 外面开始下雪了，就连素来不苟言笑的明镜都忍不住暗骂这糟糕的天气。 “给宫中的年礼可备下了？” 明镜点头：“王妃放心，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明日我再仔细查验一番，然后就封在西厢房，还有从账上支了五千两的银子也给淑妃娘娘备下了。” 明心惊讶问：“王妃怎么准备这么多？” 谢清徽这才抬起头来：“这也不算多，淑妃一贯与咱们府上亲厚，又在宫中为咱们殿下周全，哪里是五千两就能谢得了的。 再者，耶律氏合族被灭，淑妃的手里只怕也不宽裕。宫中出项多，进项少，淑妃膝下又有四郎和二公主，合该多送点。” 明镜点头表示赞同，谢清徽又提醒：“再准备三千两给云婕妤和六皇子。” 云英当年不过是一枚刺激陛下的棋子，自入宫以后，云婕妤一直安分守己，直到诞下六皇子以后才开始琢磨前路。 德妃背靠东宫，又对她这个新晋宠妃多加为难，几番思索之下，云婕妤还是打算投靠魏王府，为自己的孩子挣个前程。 之前六皇子满月，云婕妤言语之间透露出了亲近之意，只是比起淑妃，谢清徽的心里对云婕妤还是有所提防，直到后来她为了表明心意暗中襄助阴姝给德妃设局，谢清徽方才有几分相信。 二郎一直不屑于用宫中妇人来笼络圣上，只是他不肯做的事情，谢清徽却不能不做。她太知道枕头风的威力了，尤其圣上又是好美色之人，二郎不会讨巧，行事又颇为耿直，别说是得宠的后妃，就是圣上本人他都不怎么给面子。 一天两天还好，可是时间长了，圣上和宫中妃嫔难免生怨，谢清徽只能在这之间调和周全，尽心笼络宫妃，也是为二郎争取时间。 …… 次日一早，李四带着谢清徽准备的冬衣和物资赶赴江南，如今的战况并不顺利，长安来的士兵大多不适应江南湿冷的天气，害病的人实在是不少，士气低迷，李靖安也只能宣布暂时休战。 李四把物资和信送来的时候，平阳公主和谢宁都在大帐中商讨军务，摸着厚厚的大氅和护膝，平阳欣喜：“清徽的手艺当真不错，江南这湿冷天气真是令人难受，有这护膝和大氅，晚上睡觉也暖和些。” 谢宁赞同的点了点头，立刻就把侄女的心意套在了膝盖上。李靖安瞧着还算平静，只是那上翘的嘴角却是怎么压都压不住的，哪里看不出他此刻的好心情。 李靖安收下大氅，又问了李四如今京中的动向，知道谢清徽母女过的好，他的心里也有些许安慰。 …… 转眼就到了新年，今年的除夕宫宴比起往年并不算特别盛大，不过是一家子坐在一起说说笑笑。许是因为年前收到的捷报，李承的心情很不错，圣心愉悦了，后妃和晚辈们也才敢放声说笑。 梁王身为陛下唯一的亲侄儿，率先举杯恭贺：“今日是家宴，侄儿就祝皇叔身体安泰，我大燕国祚绵长。” “好！”李承很给面子，满饮之后又关怀侄儿：“大郎和二郎不在朝中，这一年里，垣哥儿也辛苦了，如今又是新年，垣哥儿想要什么赏？朕自当满足你。” 梁王挠了挠头，表现的有些憨：“侄儿已蒙皇叔盛宠，哪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贵妃闻弦歌而知雅意，笑着对皇帝道：“既然陛下要赏赐，那就该给个天大的恩赏才是。” 皇帝转头：“贵妃可有什么提议？” 王贵妃前倾身体，笑容和蔼：“梁王府上的大郎虽是侄孙，却比咱们二郎还大两岁呢，又是嫡长子，可怜梁王妃早早病逝，陛下若是不立世子岂非让梁王太妃和大郎心中不安？” 梁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李承却只当看不见：“贵妃说的有道理，朕今日便下旨立大郎为世子，正月十六开朝之后就让礼部和宗正寺一同去办吧。” 帝妃一唱一和敲定了此事，完全不顾及梁王的态度，可见是早有预谋。 梁王无奈谢恩，而殿中说笑的宗亲也

都沉默了片刻才继续热闹。 谢清徽垂下双眸遮掩笑意，梁王自幼是由从前的安国公太夫人，后来的元贞皇后带大的，被宠爱的无法无天，后来元贞皇后病逝，梁王又有亲母与叔父的庇护，性格难免唯我独尊，对于出身诗之家的梁王妃，梁王很是不喜，连带着对世子也是淡淡的。 梁王太妃倒是护着儿媳和嫡孙，只是年纪大了，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所以才想到了早立世子的办法。圣上一直尊敬长嫂，梁王太妃的请求他不会不答应，再加上圣上也有意敲打梁王，这才提拔了与他不睦的世子分庭抗礼。 看着梁王有些不悦的神情，谢清徽的心里倒是明白皇帝的另一层含义。 这一年来，梁王借着打理朝政的借口发落了不少魏王府和赵王府的人，一心为东宫巩固权势，此举早已经触怒了陛下，只是圣上隐而不发，直到今日才给了梁王警告。 圣上的确宠爱东宫远胜自家二郎，只是皇帝终究是皇帝，再宠爱自己的儿子也有帝王的底线，圣上不想魏王府做大，但也未必愿意东宫一枝独秀，只有二者互相制衡，圣上才能完全放心。 但不管怎样，掌控全局的人都必须是圣上，其他人都是由帝王拨弄的棋子，而梁王此举明显是犯了圣上的忌讳，谢清徽只希望梁王能够想明白这个道理，可千万不要一条路走到黑。 不过梁王世子与他们府上交好，陛下扶持了世子，无形之中也壮大了魏王府的力量，谢清徽自然乐见其成。 趁着敬酒的时候，她打眼瞧了瞧这殿中的人数，忍不住在心中“嚯”了一声，这才几日不曾进宫，妃嫔的数量直线上升，当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许是因为新宠进宫，德妃倒是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不曾言语，一改之前的跋扈情态。 喝完了宗亲的敬酒，李承又开始关怀自己这三个儿媳，他先是大大赞赏了一番太子妃的贤良淑德，言语之间都是在给东宫做脸。 看到太子妃身边的婉姐儿，素来只喜欢孙子的李承也难得露出了和蔼的笑容：“朕已经知会了宗正寺修改玉碟，以后婉姐儿就是太子妃的亲生女儿，朕也为婉姐儿拟好了封号，就称作闻喜郡主可好？” 太子妃喜不自胜，当下就拉了婉姐儿叩头谢恩，如今的世道，嫡出与庶出之间其实并没有太明显的界限，除了继承家业的嫡长子，其余嫡子也不过是多分些钱财罢了。 至于嫡女庶女这些没有继承权的娘子们，也不过是多分一份嫁妆的事情，所以话本里说的嫡母看不起庶出，甚至打压庶女这一说法都不过是鬼扯，嫡母们甚至还很疼爱自己的庶女，一来是出身大族品性所致，另一个则是希望庶女嫁得好，也能够提携娘家兄弟。 但是到了皇家却又是另一番的规矩，不管皇帝和仁穆皇后之间有什么问题，当今圣上只认嫡出之子却是天下皆知，故而皇室嫡出与庶出子女的待遇大不相同。 以东宫之女为例，只有太子妃嫡出的女儿甫一落地才能获封郡主的爵位，至于其余庶出女儿，只有等出嫁的时候，或者太子格外看重，另行请旨才能够被册封郡主。 圣上如今就给了婉姐儿爵位，可见是实打实的把她当作嫡孙女了，这不仅是对婉姐儿的看重，同时也是对太子妃的保护。 没有儿子又如何？有皇帝的态度摆在这里，又有皇帝亲口册封的郡主女儿，即便是东宫也不能够轻易休妻，更别提那些觊觎太子妃位置的妾室。 谢清徽打心底里替太子妃高兴，李承也在暗中打量另外两个儿媳的神色，看到她们如此，圣上心中也很宽慰，她们都是发自内心为长嫂高兴，并无嫉妒之心。 儿媳们如此，想来儿子们也会更加和睦，李承在心中如此告诉自己。 王贵妃就着皇帝的话往下说：“魏王妃今日怎么没把长乐带进宫里来，几日不曾见这个小丫头，本宫和陛下还真有点想她。” 谢清徽起身行礼：“妾本打算带她进宫来着，只是正准备出门，长乐就歪倒在了榻上睡觉，妾没有办法，也只能由她在府里了。” 王贵妃笑：“这才是好孩子呢，能吃能睡身体才好，也是你养的精心，等过几日再把长乐抱进宫里来吧。” 云婕妤揣摩着帝妃二人的态度，轻笑着开口：“王妃会养孩子，长乐县主生的白嫩，等过几日王妃带着县主进宫，贵妃娘娘可要派人来叫妾才是，妾也想听听王妃的育儿之道。” 贵妃和蔼道：“自然是忘不了妹妹的，妹妹的六皇子生的也好，可见妹妹实在是用心。” 有贵妃在旁慈爱关怀女眷，圣上也就分了心思在宗亲的身上，一场宫宴表面上尽显天家温情，可参宴的人实际上却是有舍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