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霸府府主
"丞相!"司马道宗脱口惊呼一声,慌忙起身,率先迎了出去。
几乎与此同时,贺崇也从东侧值房内迎了出来。
来的正是当朝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大行台,渤海王贺浑。
看到贺浑是从院外,而不是从双柏堂内出现的一刹那,莫小丰的头脑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杨遵已经见过贺浑了?
贺浑四十几岁的年纪,中等身材,长脸高额,淡黄色面皮,一双眸子精光四射。他虽是一身布衣装束,但投足举手之间自带着一股常人难以企及的雄霸之气。
他似乎对司马道宗和高季式的出现并没觉得意外,主动迎向二人走了两步,亲切地拉着司马道宗的手,抱歉地说道:“老伙计,多日不见,劳你在此久等了。没法子,宰臣来朝,不先向天子奏明,弟不敢违制进城啊。"边说边冲高季式微笑着点头示意。
莫小丰与贺崇也上前躬身施礼,贺浑却恍若未见,一手挽着司马道宗,一手挽着高季式,径直朝双柏堂内走去。
双柏堂名曰堂,实际上是一座宫殿的形制规模,足可以容纳上百人在内议事。
一行人来至堂内,贺浑居中坐于主位,将司马道宗让于左首上客位,高季式陪坐于右首。贺崇, 贺嵩兄弟论官位虽在高季式之上,也只能分别站在贺浑左右两侧陪侍。
"丞相这是从哪里来呀?”司马道宗察言观色,并没从贺浑脸上看出什么端倪,遂欠身首先问道。
"段云,快去备些酒菜来,今日寡人要同司马令,高将军小酌两杯。哈哈。"贺浑一阵爽朗的大笑后,这才答复司马道宗道,“大军西征在即,寡人才到定相诸州察看了后续兵源,粮草的筹措情形,这不,顺道回朝来探望探望几位老伙计来了嘛。"
贺崇主动插话道:"请父王放心,自朝廷颁施括户令以来,至今青济定相徐兖诸州现已括得亡逸散私民户近六十万,若按三丁抽一估算,可募得二十万兵源,足可确保西征之兵员充裕。"
“嗯,这些话你还是等到朝会上说吧。今日不谈朝务,只论私谊。”贺浑冷淡地怼了贺崇一句,眼见酒菜已经布上,便端起酒樽,向司马道宗,高季式敬起酒来。
司马道宗和高季式二人俱是各怀心事,为打探贺浑突然回朝的起因而来,尔今听贺浑训诫贺崇不要在席间议及朝务,皆面面相觑,不便再开口问询了。
贺浑犹谈笑自若,对司马道宗,高季式二人嘘寒问暖,表现得十分亲近,神态间瞧不出有任何连夜奔波数百里带来的疲倦。
片刻酒过数巡,贺浑忽然笑谓二人道:“前几天在定州听石董桶说了一则笑话,甚是有趣,你们愿不愿意听听啊?”
石董桶是常伴贺浑左右的伶官,佞人,不知为何今天却没有随贺浑回朝。
司马道宗与高季式对望了一眼,齐声答道:"愿闻其详。"
但听贺浑悠悠说道:”定州西城有一叟,素好大言,且秉性酸吝,甚为邻人所嫌。某日,赴北城一翁宅中欢宴,席间竟至贪杯醉酒而亡,邻人闻之,无不拍手称快。"
说到这儿,他陡地回头问侍立在身后的莫小丰道:“晋阳乐,你职掌邺都地方,如遇此等民案,当如何审断哪?"
“北城老翁当罚酒三碗。”莫小丰念着杨遵的嘱咐,脆声答道。
“哦?只是罚酒三碗吗?说说你的理由。"
“父王方才说得明白,西城叟系贪杯过度,醉酒身亡,自然不应归罪于北城老翁。虽然如此,二人是在北城老翁家中饮酒,身为主家,北城老翁未能及时劝阻西城叟过度贪杯,于友有亏,理应罚酒三碗,略加薄惩。此外,儿子以为,西城叟身后一应的丧葬开支,也应由北城老翁承当。"
莫小丰话未说完,忽见司马道宗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绕过几案,竟俯身跪在了贺浑面前,口中谢罪道:"丞相明鉴,孙迁之死实非下官本意啊。"
当从他嘴里说出孙迁死讯的一刹那,莫小丰分明看见贺崇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
“哎呀呀,老伙计,莫要折煞寡人了。”贺浑随即起身,快步来到司马道宗近前,俯身伸手,欲搀扶他起来,同时,侧过头来,盯着尚坐着发愣的高季式问道,“司马令何故如此啊?
高季式像被马蜂蜇到了一样,“腾”地就弹了起来,抬腿跨过几案,“扑通"便跪倒在贺浑脚下,瓮声叫道:"司马令昨日邀孙常侍到府上饮酒,当时末将在座,可以作证,孙常侍是不堪酒力,中途自行离开的。他的死纯属意外,与司马令无干。”
“不不不。"司马道宗慌得连连摆手制止高季式为自己开脱,“不敢对丞相隐瞒,下官昨日邀孙迁饮酒,席间确因嫌恶他向大将军献策括户而有意诱他饮酒至醉,想出出他的丑。可,可决没有害他性命的打算哪。"
"哦?这么说来,司马令是不大赞成朝廷颁下的这道括户令喽?"贺浑本已沉下来的脸色因听了司马道宗这番话,舒缓了一些,转身望望面色通红的贺崇,问道。
“下官不敢违抗朝廷成令,只是对孙迁抑损他人欲图幸进的做法心存嫌恶而已。”司马道宗伏首答道。
"司马令是不舍得定州食邑那几千户被括出的部曲吧!"贺崇眼里冒着火,从牙缝里迸出句话来。
“不管怎样,对孙迁之死,下官自认都脱不了干系,恳请丞相从重惩治。"司马道宗对贺祟的话充耳不闻,只向贺浑请罪道。
“诶,你我同在朝堂为臣,何谈惩治二字?"贺浑双手发力,硬是把司马道宗搀了起来,摇头说道,“虽则如此,孙迁在幕内十多年,管记薄领,颇有效劳,他今身亡,如折吾一臂,二位麾下若有才略堪与孙迁相匹者,不妨荐来,暂充好替。"
"父王,人非草木,岂能随意刬替?"贺崇听到这话,再难压抑胸中的怒火,冲口责问道。
莫小丰也暗自感到纳闷儿:杨遵明明在给贺浑的信中将孙迁醉酒裸奔,误闯尼寺坠墙而死的经过写得清清楚楚,贺浑为何执意要把孙迁之死归咎到司马道宗和高季式头上,而且还先给一巴掌再揉上一揉地从轻发落二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