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御园家宴

按照崔季舒的安排，最初的三天里，莫小丰是坐在屏风后旁听崔季舒听禀断事，尔后再由崔季舒就若干难以处断的公务单独向他剖白解析，从而引导他掌握坐堂听禀的诀窍以及应当遵守的相应规则。

卯时三刻刚过，前来禀报差使的各个衙署的官员们就络绎不绝地汇聚到了大将军府。

崔季舒正襟危坐于堂内，依次传唤官员们进堂禀事。莫小丰带着小德子坐在屏风后聆听他坐堂听禀断事的经过。起初尚能集中精神，时间稍长，便觉一阵阵困意袭上头来，上眼皮不停地去碰下眼皮，昏昏然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小德子见他如此，悄悄地去拿了个垫子垫在他背后，自己则强打精神，格外留心地聆听起了前面听禀的情形。

接连三天，莫小丰都因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头脑始终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几乎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此时一旦静坐下来，便难以自禁地打起盹来。他睡得如此香甜，以至于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毫无察觉。

直到将近午时，耳边传来小德子急切地呼唤：＂公子，快醒醒，彭公公来传诏了！”

莫小丰努力睁开发涩的眼睛，盯着面前几案上放着的一碗羊奶，一碟枣糕，怔怔地问道：＂谁来了？”

＂是陛下差彭公公传召您入宫来了。＂小德子看他还有些怔忡，忙提醒道。

莫小丰陡然警醒过来，挺身站起，迈步绕过屏风，果然看到彭兴正站在堂中等候，遂上前拱手道：＂失礼失礼，叫公公久候了。”

彭兴觑着他的脸色，问道：“天到这般时辰，为何太原公犹面带倦容啊？”

陪在一旁的崔季舒抢先解释道：“昨晚骤降大雪，太原公巡视城内各处雪情，安排防灾赈济事项，一直忙碌到很晚才歇息。”

彭兴冲莫小丰笑道：“宫里御花园还有些残雪，今儿七帝寺的会安大师入宫讲经传法，陛下陪会安游园时，因念及京几尚有不少无家可归的百姓，便叫咱家来传太原公进宫去问一问相关情形。您说巧不巧？”

莫小丰心知皇帝传召自己入宫绝非仅仅为了询问京几受灾的情形，报之以淡淡一笑，说道：＂那咱们就走吧。”冲崔季舒点了点头，率先走出了公堂。

雪后放晴，虽然阳光明媚，可走在邺都的街头，依然会感觉到丝丝的寒意。令莫小丰满意的是，尽管自雪停才不过半日光景，无论大街小巷，地面上已很少能见到积雪了。

看来陈山提及京几都督府的将士们昨夜并没闲着，连夜清除了城内几乎所有的积雪！

彭兴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停地恭维他勤政恤民，颇负治事之才。

莫小丰原本对这位待人和善的宦官很有好感，但因疑心皇帝与西朝暗中勾连，连带着对彭兴也起了戒备之心，听他不住口地夸赞着自己，忽然有种要被人捧杀的奇怪想法，便趁机试探着问道：＂会安大师还在宫里吗？＂

＂在的。陛下因会安伤势初愈，特地挽留他在宫中用膳。＂彭兴亳不避讳地答道。

莫小丰对彭兴的回答稍感意外，继续问道：“我听说，陛下的一身武技都是会安传授的，不知是否属实？＂

彭兴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是的，三年前是杨遵杨司马向陛下举荐会安来邺都传授陛下武技的。怎么，太原公不知道此事吗？”

莫小丰本想谎称自己一时疏忽，竟忘记了这件事，转念一想，倒不如实话实说的好，便惊讶地问道：“杨司马从未向我说起过此事呀！彭公公，杨司马怎么会向陛下举荐会安大师的呢？＂

彭兴依旧不加隐瞒地答道：＂据咱家所知，杨司马年轻时为躲避兵祸，曾隐居于中岳嵩山，那时便结识了会安。后来受丞相征招来邺任官时，恰逢陛下下诏要百官举荐精擅武技者入朝担任教习，便举荐了会安大师。太原公，陛下现在御花园，请随咱家这边走。＂

“既然杨遵三年前系奉诏举荐的会安，那么为何会安不径直入宫传授武技，而要在七帝寺挂个执事的头衔，暗地里入宫传授皇帝武技呢？”

听了彭兴的话，莫小丰登时疑心大起，可又不便直接向彭兴提出质疑，只得心怀疑问地跟随彭兴穿过宫门，向御花园走去。

御花园中的六角亭内已经设下了一席素宴，挺着大肚子的李嫔正陪同会安大师观看年轻的皇帝习练拳脚。

彭兴请莫小丰在亭外稍候，首先跑去向皇帝禀报了一番，尔后笑呵呵地来请他入亭。

“晋阳乐，朕原想传你来问问邺都的雪情，听彭兴说，昨晚你忙碌了一夜，诸事已安排妥当，看来朕是多虑了。来，朕先敬你一樽酒！＂皇帝从另一侧走进亭子，端起酒樽，敬向莫小丰。

莫小丰急忙撩衣跪下，双手接过酒樽，谦辞道：“臣受陛下敕命，牧守京几，赈灾除雪系份内之事，不敢当此美赐。仰赖天恩，昨晚这场雪至今尚未接闻有人伤亡的讯息。臣斗胆以陛下所赐美酒转馈守卫京几的全体将士吧。＂言讫，缓缓将美酒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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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但有所受，不忘士卒。晋阳乐颇有大将风范啊！＂皇帝大笑着夸赞道，顺手又端起一樽酒，说道，＂此番大将军离京，朝廷一应政务都需有劳卿家操持，请满饮此樽，以慰朕心！＂

“君有赐，臣不敢辞！”莫小丰接过酒樽，仰面一饮而尽。

＂好好好，来，坐到朕的身边来。＂皇帝伸手挽住他的胳膊，一起入了席。

莫小丰留意到，今日与以往宫廷宴会不同，与宴四人围坐在亭内的圆型石案旁，并且皇帝的座次竟背对六角亭的一侧出口，而将东侧的上位让与了会安大师。

碍于君臣名份，莫小丰在落座前向李嫔躬身行了觐见之礼，又冲坐于上首的会安拱手示意。李嫔在侍女的搀扶下起身还了一礼，而会安却兀坐不动，只双手合十，颂了声佛号，便算是还礼了。

莫小丰见此情形，心中不由得一动，暗自思忖道：这和尚今日如此托大，难道另有缘故？

“今日如同家宴。会安大师传授朕的武技已近三年，用武林的话说，便是朕的师傅，理当上座。”皇帝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边提箸亲自为他布菜，边说道，“怎么样，卿要不要也拜大师为师，今后时常进宫来陪朕练练拳脚？＂

莫小丰只道皇帝是随口一说，会安多半不会答应，便目视会安，笑道：“凭臣的这点儿根底，恐怕难入大师的法眼，更甭提忝为少林弟子了。”

会安却纠正他道：＂太原公天生神力，依贫僧看来，正是习练本门大力金刚掌一类威猛功夫的上佳人选。你过谦了。＂

这么一来，莫小丰也搞不清是惊还是喜，转头瞅瞅皇帝，激动地问会安道：＂大师真的肯收我作徒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