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把朕的血,吞下去”(第1/3 页)
谢玄自记事起就知道他是个多余的存在。一个低贱的外室子,即使和母亲有幸被接回将军府过活也依旧改变不了不受待见的事实。
所以当嫡母所生的谢宸借着比试的由头把他狠狠压在身下,用粗重的拳头一拳一拳往他脸上砸的时候他一声都没吭,因为他知道没人能救他。他那青楼出身的母亲哭出了血泪也没求得别人的一丝怜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得口吐鲜血站不起身。
谢宸是嫡长子,在嫡母的放纵下养成了不可一世的性格,体格壮实如牛,又长谢玄七岁,因此小小的谢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打累了便停下手,拍拍谢玄满是血的脸颊,仔细端详了几分,厌恶道:“瞧你那姑娘似的脸蛋,以后就算离开了我们将军府,也能找到靠山过日子吧!”他啐了一口,才觉了无趣起了身。
待看热闹的人散了,谢玄的母亲纪姨娘才敢爬上前去抱住谢玄,那是年幼的谢玄唯一的依靠。
他只记得胸口痛极了,每呼吸一次都伴随着剧烈的撕裂感,他甚至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是他命硬,最后还是活了下来。
只是他母亲命不够硬,在一个月后被赶出将军府了。嫡母对外说纪姨娘是自己走丢了,但是谢玄知道他母亲是被色欲熏心的谢宸盯上,母亲不从,事发后被嫡母偷偷发卖了平事。
年幼的谢玄只能无力地看着母亲被一群壮实的嬷嬷强硬地拉走,绑上一辆马车跑远了去。
“为什么?”他那时还不知人心凉薄,竟还存了一丝幻想冲到父亲面前质问。
彼时刚下了朝的谢将军眉头紧锁,仅仅是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她是你的嫡母,世道自有纲常尊卑,她想处置后院的谁都是她的权力,你身为晚辈不能有辩驳怨恨。”他匆匆说了几句就抬步离开。
纲常尊卑,这四个字把谢玄死死钉在原地。
因为这四个字他的母亲便要像个畜生一样被发卖,因为这四个字他就要像个小畜生一样被殴打谩骂而不能反抗。
谢玄几乎要被这四个字撕碎,他发了疯一样跑出去,就是在那时他碰到了虞枝。
“疼吗?”女孩被打扮得耀眼无比,身上叮叮当当的玉佩坠子刺得谢玄眼睛疼,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似是生了几分可怜。
谢玄摇摇头。
女孩像是没察觉出他的冷漠一般自顾自地坐了过来,轻轻抬起了他青紫一片的手臂,“撒谎。”她低下头。
轻柔而温暖的气流抚过谢玄伤痕累累的手臂,他怔愣在原地。
“给你。”女孩把手里攥得紧紧地泥人递到他面前。那是一个正在吃糖葫芦的小人,笑容灿烂,和面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样天真俏皮。
谢玄盯得入神,待再次看去,她已经走了好远,用力地在一片人流涌动的街上向他挥手。
后来他才打听出她的名字——虞枝。
只是不待他再进一步,他就跟着谢将军上了战场。他在血腥的沙场摸爬滚打,在无情的刀剑中成长。慢慢地,他变得冷漠多疑,嗜杀狠厉。一眼看去,十几岁的少年人,竟让人看不穿心事。
从卑贱的外室子,到荣宠万分的谢小将军,这条路谢玄只走了六年。
许是失去了太多,他一直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是个人了。刚上战场时认识的许多兄弟、长辈都成了黄土一抷,随大漠的风沙斜阳埋在了无边塞外。回京后终于几番打探到母亲的下落,可是母亲几经辗转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嫁了个不错的人,有了其他的孩子。
他便是孤身一个,人世无处安放了。
所以那年春猎,他几欲自毁。如果那天没有再次遇见虞枝,谢玄觉得他应该会彻底成为一个疯子,嗜血无情的疯子,迟早会失去理智死在战场。
“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帐子里?”少女走路摇摇晃晃,发上的金钗七晃八晃,在烛火下熠熠生光。屋子里生了十足的炭火,热气腾腾的,蒸得少女心烦意乱。喝醉的人哪里有理性去思考,便只顾着自己的感觉,下意识地脱了几件外衫散热。
谢玄喉结轻动,别过了视线。
“虞姑娘,这里是……”谢玄一眼就认出了虞枝。虽多年征战塞外,但是谢玄每年过年还是会跟着谢将军回京过节述职,偷得半刻闲暇时,一年又一年地描摹了她的成长蜕变。
当年含苞待放的芙蓉花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倾城颜色。
谢玄当年自己也说不清对虞枝的感情是什么,说是爱倒也没那么深刻,只是心底里记住了她,在某些意动无聊时刻脑海里似乎会浮现她的模样来。只是他活的太累太苦,战场一不留神就要人头落地,漠北游牧民族战力彪悍,打起游击战来灵活多变,因此即使是休息时也不能放松下心神,所以对于虞枝的感情——也许算是少年人的春心萌动,也只是片刻,只占据小小的一部分。
是虞枝率先闯了进来,打破了清醒与沉醉的平衡,蛮不讲理地扰乱了他的心神。
“什么?你说什么?”虞枝醉了酒,耳朵也跟着不灵光了。踉踉跄跄地凑近上去,想听清谢玄在说什么。
瞧着虞枝不稳的步子,谢玄有些担心,正要起身去扶她,却不想刚一起身就被忽然扑过来的虞枝压倒在椅子上。
“虞姑娘?”
虞枝没注意到谢玄加重的语气和微眯起的双眼代表什么,她的注意力已经被谢玄腰间精巧的鸾鸟玉佩吸引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