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丧失
发生了什么?
艾赛尔正要取杯子的手顿住了;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一直对自己的心脏健康程度很有自信,但就在刚才的某一瞬间,他觉得心脏就像失重那样停在了它能达到的最高位置以至于他觉得很胸闷;在那之后,恢复过来的砰砰心跳声又加快了许多。
这样的感觉,艾赛尔第一世有过两次。一次是当迟到的柯林走进会议室,然后对方将他关键的一票投给了麦克斯;另一次这种感觉伴着电话铃声一同而来,随即电话中的四区人告诉自己,有一只地狱犬死在了自己家门外。
艾赛尔知道,自己的直觉从来都非常差劲;他没有麦克斯那种可以趋利避害的敏锐感,当他心中有所感应时,可怕的或者不幸的事情已经无法阻止了。
现在距离那一年还有很久。还有什么能比这两件事更糟糕的呢?艾赛尔暗自猜测着。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
“嘿,是兰斯吗?”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欢快的男声:“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今天早上你的长官在家里弄出了很大响声——也许他是在做爆破实验,我猜?我在他家附近,被吵醒之后有去叫门,但他没有回应我。我有点担心艾赛尔但我没有闯进别人家里的习惯,你能不能替我……”
艾赛尔还在听对方讲话,但他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对方的话语上了。那些话语简直是给了艾赛尔一记重击,让他在不敢置信的同时恐惧起来。待对方终于闭嘴,艾赛尔沉声回答:“是我。我现在在军队。”
“艾赛尔?我以为你还在家里!”这次轮到电话里那人惊讶了:“那今天早上那阵见鬼的声音是怎么回事?需要我进你家里去看看吗?”
“不必了,谢谢你的告知。”艾赛尔并不想将其他人扯进这件事来;更何况,这明显是针对自己而来的举动,当然还是自己亲自走一趟最为合适。
挂断电话,艾赛尔转向兰斯吩咐道:“我要回一趟四区。在我回来之前,不要接任何的任务。如果是我们盯着的那些人打来电话……别接受他们的邀请,但也不要直言拒绝,至少要拖到我回来。”
“是,长官。”兰斯立刻应下,而后将盛着咖啡的杯子向艾赛尔推了推:“在您离开之前,您最好先将咖啡喝了。”艾赛尔瞪了他一眼——仅仅这一眼就让兰斯感到了恐惧,但他还是坚持道:“您需要它。昨天晚上您一直呆在这里,根本不可能好好休息。”
艾赛尔心中的恐慌令他焦躁不已,只想尽快离去;但他知道兰斯的坚持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于是举起了杯子。只喝了一口,艾赛尔就皱起了眉头:“你倒是提醒了我,我离开的时候不要动桌上的件,我已经分类叠放过,别让它们离开原来的地方。最重要的一点,不要再把我用来装消毒药的玻璃罐放在咖啡壶旁边,就是你刚才用过的那瓶白色的细小晶体。”
兰斯瞪大了眼睛:“那是用来消毒的药吗?我以为那是砂糖。”艾赛尔将咖啡杯搁在桌上推到兰斯前面,给了对方一个浅淡的微笑:“你以为那是砂糖?显而易见,因为你把我的咖啡调成了消毒药水。现在我真的需要走了。”
出了属于自己的办公室,艾赛尔连勉强的笑都挤不出来了。他知道自己需要尽快赶回去……虽然,已经太晚了。
妈妈她不见了。
她真的不见了!
艾赛尔确认了这一点之后,不由得在空荡荡的屋中颓然跪倒。他一直坚信,能被那只聪明而又忠诚的魔兽养大是他生命中最大的幸运,而她甚至给了他梦寐以求的力量;然而这份幸运终究是要提前结束了。
要去哪里救她?还来得及见到活着的她么?这两个问题让艾赛尔无比揪心,直到他被一些东西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些细小尖细的铁屑,上面还带着黑红色的血。一般人不可能将金属化为这么小的形态用来攻击,除了一类人——那就是法师,而且是觉醒了“金”元素的法师。
是他们?
艾赛尔嗖地站起身来;突然的站立让他有些眩晕,但他还是迅速地走到了那个留有铁屑的角落。在那里,还有属于魔兽的尖利指甲与银白色的长长头发。
是他们!
艾赛尔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了:虽然四区的实验室研究所多如星辰,但完全属于柯林麾下的就只有那一间。
为什么接二连三地,威胁我的生命让我失去最重要的亲人,只为将我逼到崩溃或是疯狂的地步?为什么过度干涉我的人生道路不说,还要让我无路可走?
现在的我,会为了做过的错事而感到羞耻;我的复仇,也不会再伤害到任何无辜的人。可是你们所做的,却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
原因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如果没有足以掌握别人的力量,就不得不被其他人掌控;如果不能做那万人之上,就一定会有人能够在你的尊严上践踏过去——那也是我为什么如此为权力而着迷的原因啊。
已经到了目的地,艾赛尔停下了脚步,抬起手按响了门铃。这间实验室显然是四区中防护措施最严密的几座之一;艾赛尔在等待时也打量着四周,又透过大门处的钢铁栅栏向内探视。如果是平常,他一定会猜测和探查这里所做的事情为何;但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想那些了。
过了许久才有人出来应答。那人似乎想隔着铁栏应付几句,但艾赛尔没有给对方先开口的机会——他直接抬手掐住了那人的喉咙用力一扯让对方的身体猛地撞在了铁栏上:“回答我两个问题,别说废话:那个法师在哪儿,那只地狱犬在哪儿。”
由于艾赛尔手劲太大,栅栏后那人一时之间只能剧烈地咳嗽而无法应答。意识到这一点,艾赛尔将左手从对方的脖颈移到了肩膀;这样一来对方可以讲话,自己也能随时捏碎对方的肩胛骨或是卸掉手臂:“说吧。”
“你是那个被魔兽养大的四区人!”明白了这点,那名研究人员眼中的恐惧更深了一层:“他已经离开了!别找我们的麻烦,那都是他一个人做的!”
虽然对方言辞哀切,艾赛尔却不为所动:“对我来说那根本没有区别。她现在在哪儿?”
“它已经死了,你不可能找回那只魔兽的!”虽然那是因为我们切碎了它的身体用来研制药剂……研究人员决定隐瞒一部分事实;意识到对方可能会因为自己的答案而狂怒起来,他试着安抚眼前的四区人:“先生,别那么激动!记得吗,尊敬的神明说过,他所给予亦可由他取回。您可以往好处想,虽然您失去了那只地狱犬,但它给您的力量可不曾消失呀!不管怎样,您仅仅是失去了一只魔兽而已!”
“是么?”艾赛尔神色依旧平静冷然,左手却忽然用力,一捏一拉之间,将对方整只手臂都扯断;他又飞快地捉住了对方另一边肩膀,而后对着那不住惨嚎的研究人员轻声说道:“而你失去的也仅仅是一支手臂。听着,你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人。现在告诉我,她在哪里?”
我现在知道你是不能招惹的人了,研究人员心中一阵后悔;他不该让那位实力强大的法师离开,更不该应下那法师的点子——他们都低估了眼前这名四区人会有的怒火。但不论他如何后悔,总要给对方一个交代才行:“正如我所说的那样,那只地狱犬没能留下尸体来。但那位先生离开之前特意给您留了一些东西,如果您能够保持冷静,我可以让您进来看看。”
断了一支手臂的研究人员带着艾赛尔到了一扇门前。就在他看着艾赛尔将门推开的一瞬,他心中忽然如同开了无底洞一般涌现出不可估量的恐慌;他不禁惊惶地大声叫道:“等一下,看在神明的份上!”
阻止得太晚了——艾赛尔已经将门推了开来。映入艾赛尔眼中的是无数装了奇怪物质的玻璃盒与盛着不知名液体的试管;他拧紧了眉头,然后在这些繁杂的事物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也就是那名可恶法师留给他的东西。
艾赛尔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那漂浮在容器中周边呈半透明状的红色球形物是什么:他从前并未见过它们以这种方式存在过。但不过须臾之间,他觉得自己面前的空间忽然扭曲起来,那些扭曲的景象让他感到天旋地转甚至站立不稳。
那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一对眼珠。血红色的,轮廓比寻常魔兽都要大上许多;即使它们已经成了死物,却依旧透出凶暴的杀意来。毫无疑问,是属于一只地狱犬的。
那是被活活挖出的属于妈妈的眼珠。
你们剥夺了她的生命我的所爱,又在她的身上和我的心脏狠狠踩了过去。
落在我手背上和地上的水滴是我的眼泪吗?我竟然久违地落泪了吗?那野兽一般痛苦而愤怒的哀嚎是来自于我口中吗?
“神明所予,亦是神明所取。”那句曾在他不情愿的情况下无数次钻入他耳中的话忽然浮现在脑海;默念这句话,艾赛尔感到心中一阵尖锐的疼痛——因为愧疚。
我重新地活了过来,还拥有了强大的力量。所以,无处不在的神明看不下去了,他觉得我没有资格这样幸福;于是他让我失去了她。无视了现下所处的时间空间,艾赛尔默默地流泪,而无声的哭泣很快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先前站在艾赛尔身后的那人心情十分复杂:他知道,那位法师的任务是激怒这名四区人,从而看到这人所能暴发出的力量。现下看到陷入悲痛中只顾着哭泣的人,他作为一名研究人员感到无比失望,但作为一个“人”,他又不得不心生同情。他走上前去将手搭在艾赛尔肩上,想要出声安慰;但就在他碰到对方的一瞬间,艾赛尔突然动了。
反手擒住对方咽喉的动作快得简直超出了人类的范畴,右手分明和人类的形态无异但尖锐坚硬的手指却直接刺入了咽喉;艾赛尔就着这样的姿势狠狠一甩,那被割断了喉管的尸体便飞了出去。
“虽然我已经不能救她,”艾赛尔将涌出眼眶的泪水拭去;他固然有悲伤需要宣泄,却不能在敌人面前表现出软弱:“但我至少可以让你们为她陪葬。”
这里所有的活人都参与了这件事,所以,需要全部杀掉;所有的设备都是没有生命的帮凶,所以,需要全部焚烧殆尽。就这样,将一切都毁灭掉吧……
——神说,神明所予,亦是神明所取。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下一章就是主角如何安慰反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