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遗忘的盛大
“你的主人在此间连魂都没有了,这些痛苦,你替她记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秦福咬破拇指,慢慢晕出来的血迹落在塑料头颅眉心,往下划下一笔。
被符纸镇住的人偶剧烈颤动起来,小小的符纸无风自动,像是被狂风吹拂一般“簌簌”直响,但它一直牢牢粘在人偶身上。玛吉担忧又疑惑地靠近,看上去很想拿根绳子把这怪东西从头严严实实捆到脚,然后带着他们家小姐离开这个地方。
“痛苦早已结束,是你的执念让自己身处炼狱。”秦福垂下眼帘,笔走龙蛇地写了一个净字。“我予你忘却的能力。”
“是非公道你心中有数,报完仇后该去哪去哪,把自己困在这里做个模特就是你想要的吗?”
模特安静了下来,那两颗血红的眼珠子不知何时到了秦福手中,被她夹在指间转玻璃珠似的转。
玛吉不赞同地道:“小姐!”
她抽出手帕上前,一把夺过秦福手里两个眼珠子,拿手帕把秦福两只手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又在腰间缠的腰包里掏出碘伏和创可贴细致处理秦福指头上那个快愈合了的小伤口。
秦福举着自己贴了创可贴的大拇指幽幽地道:“玛吉,你包里到底还有多少东西。”
她以为那只是个放枪的枪托。
“医用纱布,棉签,云南白药,肾上腺素...”玛吉的中说的很标准,但因为总是习惯性的弹舌而显得有些含糊。“卫星电话,麻醉剂,GPS追踪点位器......”
“OK、OK,斯到普!我知道了,你真厉害,玛吉。”秦福只是感慨一下,但玛吉却很认真,她相信自己如果不叫停的话,玛吉能原地给她念三分钟。
玛吉:不明白怎么突然厉害了,但是高兴。
“小姐,这些是什么?”玛吉把手里两颗玻璃珠翻来覆去得研究了一会,还是摸不着头脑,用手帕包着还给了秦福。
在她当雇佣兵的二十多年里,这样诡异的事情也只在东南亚一些小国见过一两次。那些满脸皱纹的老巫师念着奇怪的咒语就能让一些没有生命的物件动起来,但是小姐和他们一点也不一样。
“执念成形的载体。”秦福将眼珠子连手帕塞进外套口袋里,迈步往外走。“许小姐,我上山之前已经报警了,这间房间邪祟已散,只要你不出去就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安心等待救援吧。”
“我......”许琼抱着自己手臂,咬咬下唇,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打开房间门,走廊依旧昏暗。
秦福最后回头:“如果不想作为食物被监视圈养的话,趁此机会逃跑吧。”
她看见了这个可怜的女孩的一生。
作为家里的老二,既不像老大那样寄予厚望、关怀备至;又不像最小的孩子那样受尽宠爱、百般骄纵,她只是家里的透明人,可有可无,两只鸡腿从来不会有她的一份,无论是斥责还是夸奖也从来不会落到她身上——直到家里的大哥被查出患有肾衰竭。
她像是突然融入了这个世界,从来不关心她的父母开始对她嘘寒问暖,瞧不起她的妹妹变得嘴甜乖巧,去哪玩都带着她。
许琼明明该开心的,可是她每晚都在流泪。
她知道,她们只是想要她的肾脏。
逃跑么?
许琼不语,痴痴地看着秦福离去的背影。
————
言臻一行人到了顶楼,胡建伟走在最后,离开前往下瞥了眼,层层叠叠的旋转楼梯让他头皮发麻,产生一种被人窥视的恶寒感。
这条走廊很长,但是不是直的,两三扇门后就是一个死角,走近了看却又是一条长廊,端是个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境。明明只有一条路,身处其中的人却没有半点安全感,回头路在身后不断远去,像是再也回不了头。
胡建伟咽了口唾沫:“言臻,咱们要去哪?你说的大新闻...是啥啊?”
【对啊,搞得现在云里雾里的,到底是要去干啥好歹吱一声啊?】
【真就不管许家两姐妹了么?出了人命谁负责?你言臻担得起这罪名吗?你背后的大老板也讨不到好吧,整这一出图啥。】
言臻没有回答任何人,他步履匆匆,仰着头一个个看着门牌号,急切地往前走。
006,00,008,009......009。
直到看到这个重复的门牌号,言臻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身后步子大的胡建伟差点撞上言臻后背。
“就是这里。”言臻深吸一口气,手激动得直抖,“我将为你们揭露,这个上世纪最大的灰色交易场所——红石顶楼!”
直播间一阵哗然。
门把手拧了好几下都开不了,言臻示意胡建伟去踹开。这个高大汉子也被言臻说热了心,咬咬牙心一横,一脚就把木门踹开了。
木门背后不是众人所料想的房间,而是一块坍塌的砖墙。言臻率先进去,跨过膝盖高的断墙,把手电筒开关推到最大往里一照。
密密麻麻的座位,密密麻麻的白色人偶。
在这巨大的空间里,言臻三人显得是那样渺小。这里就像是现代的大型电影院,一圈更比一圈高的座椅围满整个半场,最前面是一大块弧形空地,一个孤零零的台子,和一个被困住四肢关在铁笼子里的塑料模特。
场下的人偶定格在最鲜活的那一刻:有的离开座位身子前倾激动地举着手里的牌子;有的抱头跌坐在椅子里似乎很沮丧;还有的用手遮着嘴巴的位置低头和同伴凑在一块,不知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二十多年了,它们和红石旅馆一起被遗忘,锁上门,落了灰,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静置着;但它们又是那样的盛大鲜亮,掩藏在石墙内的帷幕依旧鲜红,一如往日。
它们从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