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真假为官道
纪忠良先问了李麟的名讳,当得知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最近京城之新贵,陛下面前的红人李麟时,纪忠良最后一点想狡辩的心思也歇了下来,知道今日这顿坦白是在所难免了。
思索良久,他才开口。
“李大人,你既然是京官,想必也应该知道朝廷赋税之严苛吧?”纪忠良开口说的,却不是关于叛国的话题,令李麟和王贤一愣。
他是演的哪出?
“民众苦赋税久矣,我身为一洲之长,帮治下百姓们减免些赋税,让他们免于耕种辛劳,过上富足的日子。李大人,你觉得是对也不对?”纪忠良眯着眼睛。
李麟皱眉道:“可别说你是为了减免赋税,才让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这话说出来你不觉得可笑么?”
“李大人,这你就太冤枉我了,你为官年月少,有些道理还是不懂,”纪忠良意味深长:“七八年前,我来羽州上任之时,就知道这里的势力分布是没法扭转的了,世家大族们盘踞于此,不是几年,也不是几十年,而是几百年!历经了数个朝代的更迭,不变的,依然是这些本地的庞然大物,缘何?”
“朝
廷就没有出手整治过?”王贤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纪忠良笑了:“如何没有?不论哪一朝哪一代,君主都希望能将世家大族的根拔出,将毒瘤铲除,可却又有哪给朝代做到了?皇帝老儿们只是派遣官员来治理州地,这是远远不够的。”
纪忠良继续道:“一方面,皇帝忌惮我们在当地培养势力,变成又一个世家大族,所以至多每十年,我们就要换个地方继续任职——十年,看似长远,但对为官生涯来说,又算得了什么?百姓们方才适应了一个父母官的治理方法,转眼却又换了另一个人登台唱戏。”
“其二,世家大族们对像我这样的,初来乍到没有根基的官员,使出的手段你们是想也不敢想的,无论你要什么,想什么,他们都一清二楚,你所爱的,你所怕的,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哪个官员在这样的威逼利诱之下,还能数十年如一日的保持初心?李大人,你觉得有么?”纪忠良看着李麟的眼睛。
李麟亦直视回去,眼睛里是清澈的执着:“不过你一面之词,哪怕世间官员多贪污腐败之辈,也会有出淤泥而不染时刻
坚守本心之人!”
“呵呵,李大人,你太天真了。就如这次突厥进犯,你以为,我同时还要帮助世家大族屯田,是在将百姓赶走,逼他们离开——没错,后面说对了。因为突厥人狠起来是会屠城的!百姓如果手中还有田地,就会死守羽州,世家大族们又怎会放过将他们当作炮灰推上战场的机会?”
纪忠良激愤不已,大声道:“若非将百姓‘驱逐’,让他们离开羽州,此刻他们所受就不只是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苦痛,而是横死战场、死无全尸了!”
王贤听愣住了。
原来纪忠良竟然是……
李麟忽然出声打断了纪忠良的慷慨激昂:“但你可有考虑过一点,就是百姓们是否愿意?”
“考虑他们想法做甚,百姓目光短浅,只知道眼前一亩三分田……”纪忠良不悦。
“这就是你最大的过错!”李麟毫不留情的将纪忠良的不足道出:“你自以为是,觉得百姓们都是你手中之工具,将你的想法强行附加在他们身上,这是一错!与突厥贼子利益往来,希望通过这种办法稳固你的州长之位,这是二错!最后,是你最不应
当的,就是道心不正!”
纪忠良听到这儿,下意识想辩驳,李麟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你口口声声说所做之举都是为了治下百姓,可你却从未睁开眼看看,那些百姓到底过的怎么样!”
“你以为他们是丢芝麻捡西瓜,可你丝毫没有留意到,在百姓们逃离羽州城之后,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不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随时会受到过路军队的强征,青壮年本就是他们活下去的最后一点希望,可你治下不严,放纵士兵们随意强抢,对百姓们造成一轮又一轮的伤害,这是你最大的错处!”
“可他们毕竟还活着……”纪忠良还想狡辩。
王贤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呵斥道:“就算你话说的再漂亮,也改变不了当今羽州百姓的惨状!这样的境况下,你还顾着自身利益,跟突厥人你好我好,钱财利益都收到你手软了吧?”
关于这点,纪忠良就是想再否认也不可能,因为士兵们已经从州长府中搜出来大量的金银财宝,全部堆砌在院落正中央清点数目,那高高的一堆,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这都是明晃晃的证据。
纪忠良哼了一声,撇过了头去,他还是认为自己无错。
对这种不知悔改的人,李麟不会浪费唇舌。
“大人,那那些突厥人怎么办?”王贤看着角落头、同样被五花大绑起来的数个突厥人。
他们现在状况看起来很不好,脸上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除外,全身上下也被搜了个遍,包括牙齿缝隙都搜过了,确保一点自杀的手段都用不出来。
不过这些人嘴里应该也不会藏毒。
因为他们完全料不到李麟竟然会突然冲杀进来。
通过拷问,李麟已经得知了他们昨夜的宴席,是为了跟突厥人之间达成进一步的合作。
百姓们大多数都撤出了羽州城,接下来突厥人要对付的,就是当地的世家大族们了!
而这也是纪忠良的心愿,他是想要借突厥人之手,将当地的地头蛇给消灭的,所以昨夜只宴请了突厥的一些客人。
而这些人里,将领只有一个,其他人都是陪着来的,这个将领的官职也不高。
等于说,纪忠良其实自己也没有多大的把握,能够一次歼灭本土世家,他是在冒险。
他合作的对象,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