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在忧郁的眼睛背后
“弗拉季斯拉夫?”有那么一会儿,他只是茫然地向上凝视着,起初甚至没有意识到她的脸悬在他的头上。床单粘在他湿漉漉的身上,当他试图移动时,床单在他的皮肤上扭来扭去。冰冷的空气落在他湿漉漉的额头上,他的嘴唇渴望着湿润,然而科扎克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他的心跳加速,试图找到某种方向。当他意识到有一只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时,他马上耸了耸肩,坐直了身子,背对着克莱尔。突然间,和她对视都不再平常。
她没有进一步逼迫他,而是选择爬过他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伸手去拿挂在椅背上的宽松长睡衣,用力把它拽了上来。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有一个水池,克莱尔快步走过去,往一品脱的玻璃杯里倒满水,回到他的身边。她一言不发地递给他,一直摆在他面前,直到他最终从她手中接过。
“这是个错误。”科扎克对着玻璃说的话比对她说的还多,“我不该留下来。”
“你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不知道吗?”中尉发出一声暗笑。
“你是说这是……正常的?”
“现在就是这样吗?”幽灵摇了摇头,仍然专注地盯着玻璃杯底,“我说‘是的’,你却突然开更多的药给我?想都别想。”
“科扎克,你得给我点信任。”她长叹一声;床垫的起伏告诉他,她在他身边坐下了,“郑重声明,我不认为这是可以用药物治疗的。从来没有。”
“我不需要任何治疗。”
“你需要一些东西。”一只手又伸向他的脸,他退缩了,果断地站了起来。玻璃杯牢牢地放在地板上,他开始四处寻找他的牛仔裤,试图忽视克莱尔说话时声音里的坚定决心:“科扎克,你当时真的很紧张。”
“我能应付。”他拉起牛仔裤,把腰带松松地系上。
“承认自己有问题并不软弱……”
“不是?”幽灵很快笑了起来,把他的T恤拉过头顶,“那你想要什么?让我跪下来,让我那该死的守护神(Dean)发声,是这样吗?”他愤怒地看了她一眼,“对不起,亲爱的。但那不是我。”
“弗拉季斯拉夫……”
“听着……”他的语气比他想象的要严厉,科扎克压低了语调,强迫自己把语气缓和下来,尽管他极度渴望对她大喊大叫,“……别管了,好吗?”他在黑暗中给了她一个微弱的笑容,这是一种很明显的表示,表示他还好。“很晚了……几小时后就要训练了。让我们忘了它,好吗?”他转过身,果断地向门口走去,“我晚点再跟你说。”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真的要让他离开。但事实上,科扎克应该更清楚。这是帕尔默。如果有人可以被形容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的大师,那一定是她。
“斯捷潘是谁?”这个名字和问题沉重地悬在空中,科扎克愣住了,立刻后悔自己这么明显地表示认识这个名字。他犹豫了一下,背过身去,祈祷如果他保持沉默,她就会放弃。但没有。“你一直在叫他的名字。”
“我是在做梦。”科扎克抿着唇,“我只是在胡说八道。”
“不。”他讨厌她装出那种坚定、会心的口气,“这一点很清楚。你简直是在喊他的名字,弗拉季斯拉夫。”他身后的一阵沙沙声告诉科扎克,克莱尔已经站起来了,“告诉我他是谁。”
“什么也不是。”
“如果什么都不是,那你就没理由不告诉我了,对不对?”他听见她向前走了几步,光着脚在强化木地板上拍打,“但‘他’的意思显然不止这些。如果不是,你就不会还在这里了。”克莱尔犹豫了一下,显然给了他几分钟回答,“他是谁?你的兄弟?”
“我哥哥曾叫弗拉基米尔(Vladiir)。”科扎克轻声回答,这个名字在他的舌头上就像铁丝网一样。他摇了摇头,希望不再有那种苦涩的味道。“斯捷潘曾是我的侄子。”
“……曾是?”
“曾是。”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变得更严厉、更坚决,“他们都死了。”
“弗拉季斯拉夫,我——”
“你什么?抱歉?”他笑了,慢慢地转过身,“你不是那个朝他们开枪的混蛋,所以你没有理由道歉。”
“朝他们开枪?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科扎克的脸上绽出一丝阴郁的微笑,“我更喜欢如此。”
“又是秘密吗?”克莱尔摇了摇头,双手高高举起,“真的很有趣,不是吗?几个小时前你还在说你是怎么让我进来的,但实际上你一点都没变。我和其他人一样,被你保持距离!”
“你不明白。我的这一部分与你无关……”
“你没得选择,科扎克!”克莱尔嗤之以鼻,“你不是那种我能挑出几章来读的。我要么了解你们所有人,要么一个都不了解。没有该死的中间地带。”
“但是告诉你这不会改变什么,克莱尔……”
“也许不会。”医生耸耸肩,固执地坐在床上,“但在我看来,我需要一个解释。”她停顿了一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当你旁边的人又踢又叫地把你吵醒时,你很自然会担心。所以别他妈因此惩罚我,好吗。”
如果他的意识有可能在他的头骨上产生物理上的碰撞,那么科扎克确信这就是他的意识,一种深深的类似内疚的感觉开始在他的胃里翻腾。好像有一个时代没有人主动承认自己关心他了,这些话对他的打击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大。他的腿还在拼命地挣扎着,想尽快离开克莱尔的房间。科扎克竭尽全力与这种感觉抗争,强迫自己回到床上。他似乎疲惫不堪,瘫倒在床垫上,坐到离克莱尔很远的地方。他停顿了一下,为即将发生的不可避免的事情做好心理准备,双肘搁在敞开的膝盖上,脑袋沉重地耷拉在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