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隆冬是致死率最高的季节，流离失所的难民、病入膏肓的老人小孩总是会被寒冷套牢死亡的枷锁。 白日，天边灰云千层，气温逐渐下降，一再突破最低温的底线，卯足了劲儿想干票儿大的，下一场轰动天下的暴雪。 暴雪压人间。 接近午时，陶珂东张西望，迟迟不见姬发的影子。殷郊已经被押在刑具上，双手被牢牢绑上巨木，那木头沾满了深浅不一的血迹，靠近闻，估计会惹一身腥臭铁锈。 陶珂挤在外围，撑着木棍子，焦急地问杨戬哪吒，“你们怎么还不去救他？” 杨戬回头告诉她，“昨日匆忙赶回来前，天尊说，今日需殷郊肉身死，死于父手，才能灭了他的意志，为他重塑金身。” “这叫历苦历难，脱胎换骨。”哪吒补充道。 陶珂一言难尽地看向他，哪吒也似乎终于意识到什么，翻了个白眼，闭嘴不说话。 在坐两位昆仑弟子，一位被逼的自杀身死重塑金身，一位历经生离死别劈山救母。 修仙，修得到底是苦还是什么？ 人群中传开议论，陶珂投去视线，妲己身着白金色轻纱，镶嵌红珊瑚的环佩跟随她步步莲花的姿态叮当作响。 世传纣王新得了一位举世无双的美人，今日在灰土的七杀刑台上，这美人的突然出现，就如同泥沼里冒出的珠宝，叫人垂涎。 她摆弄婀娜的身姿，缓步走上纣王所在的高台，此时天边下起鹅毛大雪，将殷郊的乱发落了个满头花白。 “爱妃怎么来了？”纣王笑道。 当着对面目眦欲裂的殷郊，妲己环住他，告诉他，“总是想见你……” 远远地，陶珂听到她的话，嫌恶地眯起眼睛。这个男人远比你一只狐妖更奸诈阴险，你却如此奋不顾身地爱上他…… “殷寿！妖孽！你们不得好死！”殷郊愤怒地挣扎，隔着距离，诅咒他们。 她开始撑着拐杖往里头挤，虽然认识得并不长久，但殷郊的声音还是让她很不忍。就算免不了他的死，近距离施展一些麻痹痛觉的术法给他，也是好的。 她拨开人群，一点一点向殷郊靠近，偷偷扭动手腕，嘴里流出术语，施加到了殷郊身上。 殷郊只觉得被大雪包围得失去了知觉，粗糙的指纹互相摩擦，却感知不到起伏，他以为生命就到这了。 妲己依偎在纣王怀中，突然嗅到了陶珂以及她术法的味道。 她火速跳下高台，凭着敏锐的嗅觉，立马发现了隐于人群的陶珂。她向陶珂伸去狐爪，被陶珂用烧的木棍挡去。火星点了她的爪子，她却丝毫不减杀气。招招式式都奔着陶珂的致命点而去。 见小师叔带伤与狐妖周旋，虽看不透狐妖道行，哪吒杨戬依旧奔赴前线，参与斗法。 妲己食了比干的七窍玲珑心，功力大涨，以满盈的千年道行唤出轩辕坟里同她一起被封印的无数狐子狐孙，以战昆仑三仙。 凡人遇惊四散奔逃，这混乱的场面恰巧给了一直折服在暗的姬发，一个靠近的机会。 他撤去伪装，一跃而起，上了高台，用刀架住纣王，威胁他放了他自己的儿子。 愿跟随他的西岐质子们也纷纷揭竿而起，直指残暴的君王。吕公望一箭射穿殷郊身旁的刽子手，使眼色让兄弟去解救殷郊。 崇应彪反应极快地带兵围住他们，而他自己则登上殷郊的刑台，“忠心耿耿”地把刀架在殷郊脖子上，对姬发说：“把大王放下，否则我立马杀了他。” 讽刺地是，纣王脸色铁青地命令他住手，而崇应彪却笑着置若未闻。 姬发明白他的狠毒，这样下去，殷郊马上就会尸首分离。 “姬发！别管我！快走！” 他呼吸急促地起伏，感受到身后人的紧张，纣王自负地笑着调侃他，“你，还是个小儿郎，你的剑术都是我教的。” 申公豹从金鳌岛回来，正巧赶上狐妖斗三仙，他自诩截教金元豹仙，一见那三人就似鼠见了糕点，冲似的也加入了战斗。 本就亏损严重的陶珂处于困境，身上的昆仑火印，昨日就已经用完了，她只能靠着体术躲避妲己的追击。 哪吒与杨戬各自对付着申公豹与各路狐子狐孙，分身乏术。 姜子牙躲在石柱旁，看着情形，急得直跺脚。天尊虽然需要身死的殷郊，但那必定是刚死立马被施封魂术后的躯体。人死去后，魂魄会在一瞬间分散出来，就如同散架的木桥，一旦失去主心承重柱，立马便会散去，回归天地自然。 可如今会术法的三人皆受困，深陷泥潭，而他已经失去道行，这该如何

救殷郊回昆仑，开榜封神。 “珂儿！”此时陶珂正逃窜至他身侧，姜子牙奋不顾身地跑过去替她用扫把一顿狂扫，挡住来势汹汹的妲己，告诉她：“快去救下殷郊！来不及了，马上去救他！” 陶珂听了他的话，往上一看，只见崇应彪举刀欲砍下殷郊首级，顾不得那么多，她立马飞过去，踹了崇应彪一脚。 姬发再亲眼见到她，眼珠子发光，欣喜地差了神。纣王时刻关注着他的举动，发现他一时的恍惚立马反击，挣开了桎梏，他还嘲笑着说：“见到一个女人就心花怒放，全然把手中还架着的人质忘掉，你这样愚蠢的小子还想杀我吗！” 姬发起身，和纣王殴打起来。纣王的利剑出鞘，仅差一点点，划过他的左眼。姬发一直退守，处于自卫困境，面对纣王凶残地步步逼近，只能做到见招拆招。 正如他所说，他的剑术搏斗都是他教的，连下意识的反应，他都能猜到。 面对这个受他掌控多年的毛小子，纣王几乎不屑一顾。 他一边挥剑攻击，一边数落着姬发的漏洞，直至后期，他甚至开始单手迎敌。 与此同时，妲己呲牙咧嘴地警告姜子牙不要多管闲事，她与陶珂的恩怨，不需要他人插手。 她不分青红皂白地在轩辕坟就对刚出封印的它大打出手，她们明明并不相识，却要置它于死地。封妃宴上，天涯海角地追逐着一剑穿了它的心，新仇旧怨是时候做出了结。 狐狸野兽般的个性，想要一次报仇对决。 她一爪子踹开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翁姜子牙，飞快地跑去刑台，又嫌人身不够快，幻化出本体，四肢并用地跳起来。 崇应彪被踹倒，火速站起来拿剑欲刺向陶珂，身侧忽然落下一只九尾白狐，他知晓它是谁，胜券在握地将陶珂交给它，自己则转头要去杀殷郊。 狭窄的刑台由木材制造，走动间发出吱呀声响，为陶珂与九尾的对峙突显了紧张气氛。 九尾率先朝她咬去，陶珂一时没办法在狭隘的刑台上躲避，她又不能下台，一旦离开被妲己缠住，就再难靠近殷郊了。于是她只能生生扛住疼痛，被它咬住肩膀，强大的咬合力几乎要把她的肩肉撕裂开来。 而崇应彪则再次挥刀斩下，千钧一发，陶珂扑过去抱住殷郊的头颈，尖利的刀刃正巧砍在了九尾的尾巴上。九尾发出尖锐的嚎叫，放开了陶珂的肩肉，愤怒地咬住崇应彪的左手。 陶珂忍痛跪地，趁机烧去殷郊束缚的绳索，无力地叫他，“你快走！我师兄会带你去昆仑。” 殷郊雪中落泪，无措地抱住摇晃的她，肩上撕裂的巨大伤口不断地冒着血，沾了他满手。 “你……你还好吧？我带你一起走。” 陶珂愤恨地揪起他的衣领告诉他：“我们一群人冒着生死救你，你必须活下去！先管好你自己，快走！” 她拼尽全力地推他，九尾狐放开了被她小施惩戒的崇应彪卷土重来，想要置陶珂于死地。 殷郊被陶珂推落高台，姜子牙早已接应在此，拉起他上马，呼喊：“哪吒，杨戬，陶珂！速速脱身！” 他一声“驾”，扬鞭策马驰骋在法场上。 自满的纣王出手逐渐漏洞百出，才让姬发抓住了机会，闪身躲过剑锋，趁他不及反应，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天不杀你，我杀！” 纣王的惨叫如同利刃划破了天空，传到九尾的耳朵里，令它瞬间失去了控制。 陶珂本被它一爪子按在地上，左手抵抗着它的撕咬，早已经血肉横飞。骤然间，九尾的注意力被纣王吸引，力道一下子抽离，陶珂借机朝它柔软的肚子重力打出一掌，推开了它。 而它似乎不在意自己的伤势，龇牙咧嘴地爬上高台，要去救纣王。 受到重创的纣王被姬发逼至城墙，一脚就被踹下了高台，摔得粉身碎骨。 九尾狐不顾一切地奔过来，钻进人体，一个滑铲得抱起爱人，心急如焚地舔舐他的伤口，却无济于事。 “姬发，上马！”西岐质子兵早早接应在侧。 姬发火速从高台飞跃而下，落在雪龙驹上，踏马弯弓射入来往敌人的血肉。 此时狐子狐孙不再得以依靠九尾狐的力量无限再生，节节败退，哪吒听从姜子牙的交代，祭出金砖，群攻狐群，一时间金光如同丝线缠绕在每一只狐狸的脖颈处。 杨戬亦与申公豹打得你来我往，一招千变万化耍得申公豹团团转。 “蠢货！要你夺封神榜，和两个小辈僵持不下。”申公豹眼看就要中计，多亏了师姐妙语识破诡计。 他装作不敌，退避般说着花言巧语，趁杨戬不备，唤起黑雾蒙

了他的三眼。他的黑雾由金鳌岛血气翻腾炼就而成，怨念丛生，是困扰修道者心神最有效的利器。 果不其然，杨戬迅速吸收了大量黑雾，似困在旧日泥沼里，不可自拔。 他借机立马遁形，并使出杀手锏，移魂符，转换五感在朝歌的饕餮石像上，开始一路追击姜子牙。 浩大的朝歌王城，一片狼藉，死的死，伤的伤。 陶珂躲了起来，苟延残喘着，她因疼痛，昏了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恢复意识，艰难地爬起来，想去寻求帮助，却空无一人。 眼前看到的人类城市满目苍夷，身后响起狐妖幽幽的泣声，她只觉遥远。 哪吒并未发现她，以为她早走了，便急匆匆地拖着神智不清地杨戬赶往昆仑求助玉鼎仙人。杨戬身陷囹圄，看着快要走火入魔。 走在荒芜的道路上，时不时还有雪花飘扬拍打她的脸颊，似曾相识的感觉…… 天，又在示意她什么？ 她惨白地脸色似乎快与雪融为一体了，耳边时不时响起兵戎相向的声音，她下意识地躲起来，躲在建筑屋房下，吃力地穿行。 吧嗒吧嗒…… 马蹄声由远及近，缓缓地越来越清晰，她浑浑噩噩地下意识转身，一阵天旋地转，陶珂突然被人抱上了马背。 她背对着马头，面对面地坐在那人面前，好像那个在秋日阳光下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