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陶珂再次醒来已是夜晚,手中握着碎成两半的玉如意。 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白雪,道袍上皆是朵朵红花,如泼墨挥毫,触目惊心。 本命法宝裂成两半,道元根基破裂摇摇欲坠。陶珂在雪地中痛苦地挣扎,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她很害怕就此死去。转念又想,会不会死了就能回家了。 没有爆体而亡,却伤及根基,二十年的修行差点就功亏一篑。 借着皎洁明亮的月光,她艰难地翻动身子,企图拼好法器,却无济于事。 到底是谁几次三番保护那九尾狐? 她思索良久,虚弱地哑声问:“老天是不是你?” 风自她眼前凭空而起,刮起雪花拍打她的脸,似是做出了回答。 她不由想笑,笑着笑着又开始哭。 这世道简直不可理喻! 天罚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让人绝望。不由分说地将她带到这里,却不告诉她缘由,不告诉她该如何做,她一走错路,就把她打成如此重伤。如刀头舐血,厚薄由人。 “我……又不是……你……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知你到底想怎样?剧透防患不行,杀狐除祸根也不行…… 静谧的威压再次降临人间,压在陶珂的身上,使她动弹不得。她勾动着早已僵硬的手指,寒冷带来麻木感,可她绝不愿就此死去,成为泡影…… 待她强撑着破败的身体,挣扎起身,雪夜温度骤降。 吃力地把玉如意碎片放进兜里,摩挲着身体取暖,哆哆嗦嗦地下了雪山。 她原本的很多法力都来源于玉如意的加成,亏空的道元更像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裳,现今她连□□都保不住,更谈何术法。 陶珂独自走在苍茫的雪地里,寒冷裹挟着她的肉身,夜晚的冰天雪地举步维艰。 精神逐渐涣散,不知走了多久,才闻到了些许烟味儿,她循着靠近,才发现是殷商将士驻扎的营地。 好几个穿着鳞甲的将士围在温暖的篝火边,举杯饮酒庆祝着战争的胜利。 陶珂强撑着一口气溜了进去,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伺机而动。 "我这杯酒,敬我们的兄弟苏全孝。"篝火边一个少年高声说道。 他的发丝微乱,脸上有战场上带下来的伤,灰头土脸的,眼睛却异常清亮。 过了一会儿,篝火边一群人就打了起来,她趁机循着味道跑进了炊事的帐篷。搜刮了一碗热汤,蹲在柴火旁取暖。身体慢慢回温,知觉也渐渐归来。 和崇应彪互殴是姬发离家多年的家常便饭,吃完便饭他打算去炊事营饮完热汤再睡,今日倒在雪地里躺了一会儿,胃里有些难受。他摩挲着剑柄,心中还是不可自拔地回想起昏倒前看到的那个仙子,她飞身而来,嘴巴里确是脏话。不过姬发依旧觉得神奇,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仙人。事后他询问起殷郊和姜焕,他们却都说不记得了。 渐渐地,他有些迷茫,或许那真的是梦。 进入营帐,灶火边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 姬发握紧剑柄,悄声上前,欲执剑刺去,却见灶火边站起一个女子,几滴悬而未决的眼泪挂在睫毛上,惊恐地看向他。 她脸上突然浮现痛苦的神色,须臾她捂住嘴,指缝间涌出了大量的血水,顺着下巴蜿蜒滴落在木材上,整个人瞬间无力的即将倒下。 姬发下意识扶住她,单薄的身躯似纸片一样,玉山倾倒。 他很惊讶,因为这女子不就是今日见到的那位仙子吗?虽然她比初见时更显狼狈,但也不妨碍清丽的面容和仙骨卓然的风姿。 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攥紧他的衣袖,“救救我……救……救……我……” 他二话不说就抱起她,趁夜色蒙人,带去了军医处。 随行西阵军医刘贺见了陶珂,以为是苏氏余孤,“这……姬发,反臣余孽律法言明不可救啊。” 姬发却硬闯了进去,将昏睡的女子安置于刘贺的帐篷内里,“她不是苏氏遗孤,我曾见过她,是仙人。” 刘贺在西阵随军多年,深知他的死犟,只得无奈抽出陶珂的手号起了脉,“确如此,此人脉象异于凡人,气运攀升,丹田温热,是修道之人。但伤得实在是有些重了,道元破损严重,靠着修道的几口清气,吊着命。棘手,着实棘手!” 说罢便转身忙碌起了配药,“我为她配几服药调理,你打算如何安置她?她需要悉心照料。” “明日启程回朝歌,行两日,纵使我今夜藏她于帐内,白日也不能如影随形,可否乔装躺在你伤患之中?一入朝歌,我便带她离去。”姬发请求道。 <
> 老头无奈,以行善事为由,答应了他。 - 朝歌城门大开,市井民众皆得响应,围在入城大道上,号角鼓乐齐鸣,欢呼呐喊那些殷商勇士的风光,踏平冀州严惩叛贼,维护了殷商王族之威严,承天下百姓之号召。 陶珂被姬发藏在伤难营中,底层的军士人力拉着简陋的拖车,颠簸地行了一路。她全身上下被医师刘贺缠满了绷带,害怕她身姿过于纤细,引人察觉,又扒了自己几件脏袍子包得牢牢的。因此,她睁眼时,眼前一片白茫,耳边人声鼎沸,令她不免有些慌张。 她能明确的感受到自己在缓慢移动中,身躯暴露在人群聚集的地方,耳边不仅有呼喊声,更有青铜盔甲摩擦碰撞的声音。她想起来了,昏倒前曾乞求过一名殷商军士救她。 陶珂摸索下胸中道元,碎痕依旧深刻,却并没有那般摇摇欲坠。口中亦有苦涩的药味,可见那位军士确实发善心救了她。 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报答他,有张影子悄摸靠近,覆盖住她眼前的阳光,对她说:"姑娘可是醒了?待会儿,会将姑娘转至马上离开,莫要挣扎,伤元气。" 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身上还有一股浓郁的药材味儿。 "天佑我大商昌盛繁荣!" "儿子!娘在这儿!" ······ 默默听了许久若干群众的声响,渐渐的环境终于安静下来。身边伤员被抬起后的闷哼惨叫络绎不绝,随后陶珂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也被抱起,重心支撑在抱住她的人身上。 她感觉自己正坐在马背上,眼前的绷带因颠簸而松动,让她终于有了窥见光明的机会。 日光倾城,之前有这几层纱布遮着,并不觉得夺目,此刻光像丝线直射入眼睛,有些刺痛,眼前的男子披金色铠甲,脑袋亦随马蹄摇晃,时不时为她遮住耀眼的金光。她面对着他,靠在他肩上,温柔的风儿吹动衣袍,心颤颤地。 不知是劫后余生、再见世间的庆幸,还是恍惚下回到未来那个惬意午觉时的欣喜。 有多久没有这样了,来到这开始,二十年里从未产生过的、幸福的错觉。 她按着马背,撑起脑袋,滑落的纱布露出她小半张脸,他发觉她醒来,自然地替她揭下面上的遮掩,"你醒了。抱歉,从军营中带你回来,只得乔装一番,你不要见怪。" 陶珂轻点头,微笑着回答:"没关系,是我还未报你的恩情。我叫陶珂,是个修道的,我现在虽负伤,待来日,定会报恩公救命之恩。" 姬发红着脸连忙解释自己不敢当。 "我知道军营纪律严密,你我本不相识,愿意藏下我,替我寻医师救治,是大恩。" "我并非不识你,那日在轩辕坟雪地里就见过你了。"他摸摸后脑勺,坦率地回答。 陶珂结结巴巴地问:"轩辕······轩辕坟?那九尾······苏妲己在何处?" "她已被擒获,不日主帅要将她献给王上。" "主帅是谁?" "自然是当今大商二王子殿下。"他只道陶珂多年修道,不谙世事,嘴角带着几许崇拜地说着。 "你又是谁?" 他轻咳嗓子,目光如炬地望着她,天真且自信地介绍自己:"我?我叫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