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第2/2 页)

但皇后为九公主行及笄礼设下的宴席不便推脱，况且为了某人的生辰礼，黎蔓更是说什么都要去。不知道第二个理由的陆闻砚只得再三叮嘱，又特意多叫了两个家丁随行，这才放人出府。

黎蔓其实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委婉向皇后表达完自己的意愿后更是觉得心脏直跳——皇后答应下来，倒使她已经开始提前紧张了。

这份生辰礼实在有些不走寻常路，不知道陆闻砚会不会喜欢。黎蔓暗自腹诽，但谁叫新上任的御史大夫好像什么都不缺。某人那种看了佛经跑去买棺材的习惯，这种投其所好她是万万不能赞同的。

马行街照旧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商贩们搓着手吆喝着自家童叟无欺、物美价廉，客栈里的小狗往炭盆靠了又靠。行人相互交谈，说大宛的使臣将要来访，京城又要热闹一番，谈到尽兴处，还要八卦一番大宛几年前献上的美人到如今也还算受宠云云。

既是出了府，便顺路到坊转一圈。

后院里的铁匠和刻工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试图对先前制成的铜字进行一番新的改进。具体的式样已经做出过几回，只需对字块大小进行调整——不同册的印刷要求不同，铜字的大小自然也要随之变化。

除开论辩的日子，求是堂里不准高谈阔论，因此纵使里面坐了不少人，也并不吵闹。黎蔓进去翻阅了番记录借阅的册子，出门时还恰巧撞见带着街道司巡视的方守中，后者看上去并不得空，是以两人并未闲谈，只相互颔首。

相比之下，毗邻的卖处要热闹不少。从碣州采买的纸页前些日子到了，分为上中下三品。黎蔓便让坊里的伙计选出下品的印了批当下京城里最时兴的不同话本，定了价拿出来售卖。

陆府家大业大，运送纸页不过是自家商队再多招些人的事。坊之前印什么都用一样的墨，现在黎蔓根据纸的品类换上对应的。于是从纸页采买到运送花费，本钱林林总总压下来大半，价格自然也就打低了下来。

陆氏坊的坊本在百姓心中，一直很难说是因为册出名，还是因为“陆氏”出名。不过乐安郡主接手以来，从“验赔付”到求是堂论辩，如今街头巷尾都知道陆氏坊刻出精益求精的自我要求。

不少百姓好奇地进铺子里转悠一圈，不由得为着价格暗暗咋舌。求是堂倒是免费供人们翻阅，但其间更多的是正儿八经的大部头、名家集之类。而大伙儿最爱看的，其实还是轻松有趣、情节跌宕的话本。

眼下陆氏坊的话本的价钱虽然比之其它坊还是会贵上两三钱，但较之陆氏坊以前已经低了不少，质地什么的在话本里又很是不错，那为什么不选择买陆家的呢？也可以买陆氏坊的试试啊。

黎蔓翻了翻各路客人进店买的账目，果不其然，在价钱降下来后，铺子里的话本变得好卖许多。对于此类册，她定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眼下心思又活络几分：能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陆氏坊的话本呢？

如何让更多的人知道陆氏坊的话本？又或是让大家更愿意选择到自家坊里来买话本？黎蔓继续翻账目，上面对何时卖出什么目，卖出几钱，乃至作人都记得很详尽。看着看着，黎蔓不由得心下一动。

话本里最受欢迎的几册，都出自“邀棠客”之手。

黎蔓这些日子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府中，闲来无事恰巧也读过两本，觉着这位邀棠客笔法不错、巧思也有，其作在话本里确为上品。

其它坊里卖得最好的话本也会是这位邀棠客的么？如果大伙儿都喜欢他的故事，那自己能否花些价钱买断，独独只由陆氏坊印刷？喜欢这位邀棠客的届时自然会注意到陆氏坊，就像考取科举之人必然读过四五经。

她这些日子出来得少，确实对京城里眼下最流行的话本是什么有些迟疑。这个法子要不亏本，也得看邀棠客是不是足够受欢迎，是不是他的大部分话本都能保持黎蔓看过的那两册的水准？

因此黎蔓虽得了主意，还是觉得需要再打听打听，便挥手叫来王二。交代完这个后她正想打道回府，却忽然听到坊门口有些声响，走近些，原是一道士模样的人问伙计能不能给碗水喝。

“给他打碗姜汤来吧，”黎蔓招招手吩咐那伙计，温声道，“天气越发冷了，喝碗热乎比较好。”

这道士年纪不大，看着约莫三十出头，灰色的道袍衣袖宽大，身形清瘦，看上去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仿佛下一秒就要飘然而去。

黎蔓觉着他有些莫名的眼熟，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个念头实在没有道理——更像是被上次陆闻砚说两人成亲前有人说他喜事将近给影响了，可见某个坐轮椅的实在害人。

她敛了眼眸，正要越过此人叫随行的家丁套车。道士模样的人却是打量了她一眼，旋即眯了下眼睛，道：“郡主是刚历经血光之灾？”

在陆氏坊的铺子处认出自己实在常见，但听到“血光之灾”时也下意识地觉得不太吉利，黎蔓微微蹙起眉头——对方是想讹钱？

然而就在下一瞬，对方的话却是叫她当即变了脸色。

“招魂复魄……”道士叹息一声，摇摇头道，“星象有异，我原以为是自己道行太浅看不分明，不曾想竟是真的。”